伏在地上的周维仿佛雷击般猛地一哆嗦,猝然挣扎着回过头,铁链簌簌作响:“莞…莞娘?” 一旁,章其言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下莞上簟,乃安斯寝’这句话,章其言并不陌生,他是正正经经科举出身,当然记得这是《诗经·小雅》中的一句诗。 然而这句话里,莞字的意思是,一种用来编织草席的野草。 莞字可以做很多意思解读,其中不乏吉祥的好意思,周莞却偏偏挑了这句诗来说,可见她与父亲的关系并不很好。 周莞没有理会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也没有理会她的父亲,而是用力叩了个头,额头上已经磕得青肿带血:“罪女要告发周维,与南齐奸细私下往来,收受贿赂!” “你有何证据?”抢在叶问石开口之前,明湘抢先一步发问。 周莞道:“周维曾在酒后亲口所言,他说每私自放行一次船,就有三千两的好处。” 邓诲顿时大为失望。 周维贪腐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连着秘密账本都被抄走,他贪污了多少银子,都察院比周维算得还清楚。 这满堂人真正想听的,是能证明周维知情私通南朝的证据。 有些朝臣皱眉,云州学派的人则微露喜色。 唯有叶问石没有露出半点喜悦。 他注视着跪伏于地的周莞,眼中微显凝重之色。 “还有吗?”明湘接着问,“你只能证明周维贪腐,却不能证明,他放行的船和南朝有关。” “有。”周莞道,“我,我曾经撞见过一次,他和一个高个子、方脸的人躲在书房里密谈,他说,三千两太少了,得加钱,那个高个子不同意,周维就说,他知道这些船是送往南朝的,如果不肯加钱,就要把对方是南朝奸细的事嚷出来……” 当啷一声,铁链相击,周维简直目眦欲裂:“周莞,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堂下侍卫扑过来,将周维脸朝下按到在地,再也喊不出声音来了。 都不必周莞再说,只看周维的反应,在场人人心中都清楚,周莞一定没有说谎。 明湘恍若未闻,继续问:“然后呢?” 周莞颤声:“我怕得要死,不敢再听下去,就悄悄跑了,跑的时候不小心弄出了动静,我跑回姨娘那里,以为活不成了,怕得要死,都准备投水了,第二天却听人说,周维书房伺候的一个丫鬟玉雪因为偷盗被打死了——我逃跑的时候,玉雪正走过来,我就躲在了花丛里,怕她看见我——周维一定是以为玉雪偷听了他和那个高个子的对话,所以他把玉雪打死了!” “还有吗?”明湘问。 周莞摇头:“没有了。” 明湘朝桓悦投去目光,桓悦轻咳一声,便道:“周维,你有什么话说?” 周维委顿于地,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刚才冲动之下露了情态,此刻再想不出辩驳的余地,只喃喃道:“这死丫头胡说……” 桓悦扬眉,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转,只见原本似欲开口的叶问石端坐席上,面无表情,而礼部尚书陈靖再次开口:“皇上,臣有一言欲问周氏女。” 桓悦颔首:“可。” 陈靖便转向周莞:“周氏,你既然早已听闻周维私通南朝一事,为何三司会审时不见你的供词?” 他居高临下地俯瞰周莞,这个憔悴、瘦小的少女跪在原地,毫无畏惧,甚至带着几分疯狂地笑了起来。 “这位大人。”很难想象,她瘦小的身体里居然会爆发出这样尖利响亮的笑声,“如果我提前说了,我还能活到上公堂的这一天吗?” 陈靖位居正二品大员多年,从来没遇到过如此无礼的对待,当场脸色沉了下来。 周莞恍若未觉,她笑着瞪视陈靖,仿佛面前那一袭象征重臣的绯袍在她眼里什么也不是:“鸾仪卫提审我的时候,把什么都告诉我啦!周维肯翻供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