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软。” “我不信, 你给我瞧瞧, 瓶里的是救命药还是催命符?” 这话一出去,黎婕猛地呛咳起来, 她灰白的脸色再度颓败下去,适才见到烬三时迸出的神采在这一刻化作死灰, 垂着头气息微弱。 马灯渐渐平稳下来,周遭的刀光剑影变得零星,九江带人追几个溃逃的刺客,其余东宫近卫与禁军已经开始打扫战场。 九山亲自带着三个人去拿黎婕, 烬三身后同样走出十来人,持刀肃立着,没有显见敌意, 也没有放行之意。 烬三在此时挪开眼神, 看向封暄,拱了个手:“唐羊关战事已近尾声, 家母连受重创, 不足以再构成威胁。烬三不敢多求, 只盼太子殿下留家母一命,烬三可向你作保,家母余生只煎茶赏春,安分度日,绝不会再有踏上北昭的一日。”说完补了一句:“太子殿下若愿高抬贵手,条件好谈。” 不对。 这话听得司绒眉头乱跳,烬三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该知道不可能三言两语地就让封暄放掉黎婕,这可是挑起哈赤、唐羊关两场战争的罪魁。 封暄若有这样的好脾气好度量,全天下的渡口都不用船家撑船,就指着太子殿下一人的肚腹来撑就得了。 重点都在最后四字,条件好谈,烬三还想同封暄谈什么条件? 司绒看向阿勒,阿勒懒筋挂身,抱着臂站马车旁,侧颈的纹身半掩在襟口下,浪劲儿凶劲儿敛得干干净净,连那双锐利的眼睛都半阖着,安心地把场子交给旁人,万事万物不侵身的样儿。 他感受到什么,也扭头朝司绒看一眼,瞬间便明白司绒有顾虑,随即勾起点儿危险的笑,伸出一指摇了摇,示意她别管,跟哥哥一道儿看戏就是。 封暄状似不经意地往前挪一步,挡住了司绒与阿勒的眼神来往,目不斜视道:“好说,只要哈赤与唐羊关中战死的将士答应,孤便放了你母亲。” 这便是谈不拢了。 烬三没有强求,他像个教养良好的世家子弟,朝自己的对手歉意一笑,笑意还挂在面上,手里拳风已达封暄面前。 这个瞬间似被拉长了。 司绒几乎能看到封暄的衣袍经风而动,掠起一角,可封暄还未起招反击,余光里的兔子先动了起来,龙可羡脚步轻点,后退数步,细细的腕子从袖中探出。 烬三拳风刚劲,龙可羡的手腕这样白嫩纤细,像是被这拳风轻轻扫过就会折断,司绒摁住了袖箭,却在下一刻见着龙可羡化出一掌,往侧方一送,轻松地将拳风打了回去。 “黎婕。”皇后轻吐一声,提醒道。 母子连心。封暄同时弯身从靴筒中抽出乌金柄,抬手一送,双开的薄刃在瞬间穿过烬三与龙可羡缠斗的身影,谁也拦之不及,“咔”一声,穿喉而入。 杀招不留余地。 这数月兵荒马乱的挑起者,十几年阴私挑拨的发起者,躲在暗处穿针引线的窥伺者,被穿喉一刀夺走了苟延残喘的机会。 司绒嗅着风里的血腥味,似乎嗅到了经年的刀刃与铿锵的战意,心里像塞了一团雪絮,堵得厉害,凉得厉害。 “……”司绒闷声说,“漂亮。” 她那一箭没能立刻要了黎婕的命,而这种贯喉伤之下,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 烬三掐着招数的间隙与龙可羡对出一掌,两人双双后退,烬三借着这力道往黎婕身边掠去,捞起尸身,交予下属后便疾步后退。 他不恋战,深知在北昭地界儿,再缠斗下去就算给他一对翅翼也跑不了。 几人纵跃而去,九山带着人前后脚追上去。 在不断掠过的松影雪影中,烬三忽地回首看了一眼封暄,有礼地抬手道别。 封暄一侧额,扯出一道讽笑。 雪雾下沉,沾血贴湿了地面,四下里安静,司绒与龙可羡打上了招呼,阿勒抬手搭着龙可羡的肩非要听小话,默契地给皇后和封暄留了一隅安静的地儿。 皇后凝着黎婕留下的血泊,谈不上轻松,甚至略感疲惫,她朝阿勒和龙可羡一点头,对封暄嘱咐了一句:“花姑姑还在行宫等着,庶房那边……一个不留,从心从游回来便如实告知,从心不沾政事,从游手里的兵权是收是放你拿捏着看吧。” 封暄搀着皇后上了马车,颔首:“是。”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