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随口一问,明蕊殿日子艰辛,皇帝并无任何期待,不想裴晏对答如流,文章学问,竟不输其他几位皇子,隐隐还有几分他当年的风采。 如若不是有那样一个母亲…… 皇帝渐渐坐直身子,腕间的伽楠念珠不再转动:“这些,都是你母亲教给你的?” “并不是,只是先前服侍儿臣的老嬷嬷认得二字。” “竟是这样。”皇帝喃喃。 先前他憎恨吴才人,所以明蕊殿一切事务,皇帝都未曾理会,就连侍女,也是任由内务府指派。 不想竟是这样一位才德兼备。 皇帝:“现在可还是她服侍左右?” 裴晏垂首敛眸:“嬷嬷已于上月殁了。” “那倒是可惜了。”皇帝摇头,面露遗憾。 天色渐晚,秋风骤急,簌簌落叶飘落至脚边。 裴晏跪于坐上,少年眉眼淡淡,举止从容风雅,答对有度,不见一丝一毫的慌张与不安。 皇帝盯着裴晏看了许久,终开口,道:“明日你去南书房,随姚太傅念书。还有那嬷嬷,教导皇子有功,赏一百两银子,重新寻个清净地安葬吧。” 风更大了。 裴晏双膝跪地,叩首:“谢陛下。” 低垂睫毛掩过了裴晏眼底的厉色。 ……清净地。 他轻哂。 那女人被他一剑刺穿后,又丢向荒郊野外,早成了野狼盘中餐。 哪来的尸首重新安葬? 第十章 风动竹梢,皓月当空。 蓬莱殿内。 沈鸾轻倚一透雕夔龙护屏矮足短榻上,秋眸闭着,今儿下午走得狠了,初时不觉得,晚间沐浴,泡了热腾腾的水,沈鸾方觉困倦劳累。 由着绿萼手执美□□为自己捶腿。 炉香未尽,青烟自鎏金珐琅花卉三足香炉腾起,幽香弥漫。 少顷,沈鸾方觉不适,又唤绿萼寻了红香枕,供自己靠着。 洋漆描金小几上摆着上等果品,茯苓捧着一小连环漆木茶盘上前:“郡主,这是刚沏好的清香露。” 沈鸾懒懒,并不睁眼:“放那吧,刚送来的果品,是不是有葡萄?” 茯苓轻声放下茶盘,应了声“是”,又亲手剥了葡萄,递至沈鸾嘴边。 沈鸾闭着眼,由着茯苓伺候自己。 沈鸾近来觉浅,如若此时息灯安寝,夜里肯定要折腾一番。 茯苓努力想着宫中新鲜事为沈鸾取乐逗趣。 “郡主,奴婢适才碰着乾清宫的小太监。他说下午陛下召见了五皇子。” “五皇子?” 沈鸾慢悠悠:“陛下见他做什么?” 小太监只是负责殿外洒扫,自然不知御前发生的事,茯苓实话实说,又道:“不过奴婢听闻,陛下让五皇子明日去南书房念书。” “南书房?” 懒劲卸下,沈鸾猛地睁开眼,愕然惊呼,“他要去南书房?” 裴晏是皇子,去南书房念书也是应当。只是一想到两人之间的龃龉…… 沈鸾扶额闭眼,先前一派的慵懒散漫通通消失不见,只剩病怏怏的一副壳子。 “绿萼,我头晕。”沈鸾故技重施,以手抵额,正想着说点什么,忽而听门首传来一声清朗笑声。 “卿卿又病了,可要传太医过来?” 裴衡坐于轮椅上,任由来福推着进殿,“想来是洪太医医术有限,卿卿这病才总不见好。来福,你去一趟太医院,就说是我的话,让……” 重换太医诊脉,那她以后大概都不能装病逃学了。 沈鸾当即甩开置在眼上的衣袂,瞪圆双目,急吼吼喊住来福:“不许去!” 适才闭着眼瞧不真切,这会儿看清,方发现来福公公一直站在太子身后,并未离开半步。 知晓裴衡是故意捉弄自己,沈鸾更气恼了,转身背对着裴衡,又捡起落于榻上的手帕覆在脸上。 不理人。 茯苓和绿萼站一旁,抿唇偷笑。普天之下也就长安郡主敢甩太子的脸色。 裴衡唇角噙着笑:“卿卿这般,想来也无意六弟的归期了?”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