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孙无忌进殿,就见皇帝正坐在窗下,面前摊着一份碑文拓本。 “过来陪朕一起看看吧。” 长孙无忌走过去,一眼认出褚遂良的字迹,也就知道皇帝在看什么了——这是贞观十五年,岑文本拟作,褚遂良所书的《伊阙佛龛碑》。 此碑文记述的正是长孙皇后的圣名功德。 二凤皇帝的声音很轻柔:“道高轩曜,德配坤仪……”碑文的字一向刻的大而清晰,他边念边伸手在拓本上一字字抚过去:“朕昨夜又梦到她了。” 长孙无忌声音也低落下来:“臣也时常想起妹妹。” 皇帝抬眼,君臣两人对视,皆是有些伤感。 不过,如果说皇帝的伤感是全然的伤感,长孙无忌此时的伤感中,还带着不少警惕—— 要知道,这份碑文可是…… 他还未想完,就听皇帝又道:“唉,你说青雀现在过的好不好。” 果然!长孙无忌内心很崩溃:还有完没完!让不让人活了! 这份《伊阙佛龛碑》正是十五年时,还是魏王的李泰请旨为母亲长孙皇后所立。当时他气焰已盛,跟太子都旗鼓相当,特意请旨刻这块碑文,除了怀念母亲,更多该是讨皇帝的欢心以及为了自己扬名。 这还真不是长孙无忌不喜这个外甥,所以恶意揣测他的行为,而是有明证的—— 长孙无忌一肚子火气,直接上前,把皇帝手下的碑文扯了扯,露出下面半段,指着道:“魏王体明德以居宗……”这篇记述长孙皇后功德的碑文,后面还有一大段是李泰让岑文本做了夸自己的文字。 当时太子可还是储君,李泰给先皇后立碑就完全不带太子,只夸自己。 “承乾是嫡长子,东莱郡王心中尚无长兄!”长孙无忌说完这句话停顿了一下,准备调整下语气,到底是跟皇帝说话,他的语气也不好太生硬了。 然而他这一停顿,就听皇帝见缝插针道:“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朕听说他在莱州长日悔恨,已经知道错了。” 听了这话,长孙无忌确实调整了语气,但调整的更生硬了:“陛下一言九鼎,当日与臣和房相道‘若将来再心软欲召东莱郡王回京,你们便上谏阻’。之后还与臣写了亲笔御书为证……” 说着去摸袖子,万般悔恨没有把皇帝的‘保证书’随身携带。 很想转身就走:你等着,等我回去拿来。 皇帝显然也想起了此事,因而目光回避道:“朕从前国事繁忙,总无暇管教孩子们,她又不在了,孩子们才闹成这样。如今政务皆由稚奴料理,朕就想着……” 声音都渐渐低了。 长孙无忌见到皇帝这副形容倒是放心了:太好了,陛下露出了被魏征‘谏住’后的‘底气不足’脸。 于是长孙无忌第一次找到了做魏征的感觉:“陛下!太子年轻,监国不过料理庶政,军国大事还是一应由陛下做主——不日陛下还要起驾去灵州,召见北漠诸部首领。再者,高句丽又派了使臣前来求和,陛下不允。直接下了《绝高句丽朝贡诏》,可见高句丽自是还要打的,再有西突厥……” 长孙无忌把朝上大事挨个数过去,然后看着皇帝,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皇帝没有得到支持,彻底变得蔫巴巴起来。 在长孙无忌的注目礼下,只好把碑文拓片叠了起来:“朕知道了,先不提了。” 长孙无忌从立政殿出来便往东宫去了。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