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目中流露出凄色,望着眼前终南山道:“叠松朝若夜,复岫阙疑全。对此恬千虑,无劳访九仙。”[2] 姜沃记得这首诗。 这是圣人第一次到翠微宫,遥望终南山时做的诗。 无劳访九仙…… 陛下,您如今,已化作星辰九仙了吧。 * 次日,圣驾返回长安。 太子昭告天下,帝崩。 大行皇帝殡于太极殿。 由长孙无忌持遗诏请太子灵前继位。 国有大丧,百官百姓皆为帝王服丧。 整座长安城中遍布白色与痛哭声。 姜沃也换过了素服,按百官制为皇帝驾崩居丧。 驾崩……这个词并不陌生,宫中也常提起高祖驾崩后如何,似乎就是个对皇帝死亡的尊称而已。 但此时,姜沃忽然就体会到了这个‘崩’字。 帝王山陵崩,天似倾。 姜沃觉得天很沉很沉地压在她身上。 应当不只她,而是每一个人都若有所感。 似乎有二凤皇帝在,天就能被他一人擎住。 如今,天缓缓沉下来了。 ** 数日后。 东宫。 李治一身孝服,听眼前亦是一身素白的长孙无忌说话。 虽已于灵前继位,但李治没有搬到立政殿去。他坚持要送先帝去往昭陵后,再行挪宫之事。 此乃孝道,群臣虽觉陛下居于东宫召见群臣,有些不合礼仪,但也无人再谏。 既然陛下坚持,那便等百日后先帝葬于昭陵后再移宫吧。 到底皇帝驾崩,对臣子来说是君王崩逝,对太子来说,是失君亦失父。 而自先帝驾崩以来,新帝专心守孝,所有政事皆先委于三省宰辅,尤其是先帝的托孤重臣兼亲舅长孙无忌。 每日只听一听要紧的军国大事。 长孙无忌也自觉责无旁贷,毕竟先帝临终前再次与他道:“太子仁孝,朕身后,公当辅之。”而先帝驾崩后,虽殿中也有其余的辅政大臣通宵陪在太子身侧,但太子只是抱着他失声痛哭,一应起驾回京之事也都先问他的意见。 长孙无忌原就是个爱主事的人,见李治如此纯孝只顾居丧不理事,又如此信重他,便也立时宵衣旰食起来,忙的没有个黑天白日。 不但总揽朝纲,还每日都抽空去安慰陪伴李治,一边将朝中大事说给他,一边要强逼着他吃些东西。 起初几日李治全然食不下咽,不肯吃喝,长孙无忌温声劝了片刻见无效,就不免加重了语气道:“陛下何以如此不珍重自身,若是熬坏了怎么好!先帝是怎么以宗庙社稷托付于陛下的,难道都忘了不成?” 李治这才接过药膳慢慢往下咽。 这样的情形发生了两三回后,李治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舅舅一来他就捧着碗开始吃。 于是这日长孙无忌进门后,见新帝正对着一个素白瓷碗喝粥,还是挺欣慰的。 “臣见过陛下。” “舅舅勿要多礼,快坐。” 又转头吩咐身边的小山:“也给舅舅上一份药粥。” 李治看着长孙无忌的面容,心中也是颇为感念的:自父皇离去这段时间门,舅舅确实也不负父皇嘱托,用尽全力为自己稳住了朝纲,决断诸事。 于是关怀道:“舅舅也要多当心身子,不要太劳累了。” 长孙无忌越发欣慰点头:“陛下也是。”他打量了下李治,心中叹息,这一年来稚奴实在是消瘦了很多,有一次他看着背影,恍惚差点以为是承乾。 两人对坐吃完了一碗药粥。 长孙无忌才道:“今日有一事需得陛下下旨。先帝晏驾,诸王应入京奔丧。” 先帝驾崩初,京中并没有人提这件事:得先让太子稳稳登基才行!毕竟‘诸王’里有太子的叔叔们,还有太子的兄弟们,尤其是太子年少,上头还有几位兄长,甚至是嫡出的兄长在世! 这些人太早回京,只怕生乱。 防范诸王之时,朝臣们也不免想起,新帝,才二十二岁啊,实在是年轻了些。 因此从三省宰辅,到礼部太常寺,似乎都忘记了‘诸王奔丧’这件事一般。 直到今日,长孙无忌觉得朝事稳了,才在朝中提起此事——因到底是迁延数日后新帝才命诸王进宫,若是没个说法,传出去倒像是新帝忌讳兄弟一般(虽然确实是),总得有朝臣替皇帝背下这个错误。 长孙无忌倒是不介意背这个阻诸王回京的名声。 然礼部尚书非常机灵的出来替长孙无忌背锅:“原是臣疏忽了此等大事,竟然至今还未向陛下请旨,多亏太尉今日出言提醒。” 新帝登基,长孙无忌已从贞观朝司徒,成为本朝太尉。 长孙无忌不太喜欢这个新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