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占着礼法道理的。 姜沃望着湖面微微叹息:随着太子长大,第一次开始监国,朝堂上的局势,又要为之一变了。 这朝堂,就像是海浪,前浪在岸上碎去,后浪又至,风浪永无止歇。 第141章 倾谈 山谷之中昼夜温差大。 才不过八月秋日,李治却是直接裹了一件雪天穿的大氅,才能与兄长坐在院中倾谈。 他忽然想起,之前听崔朝说过,西域许多国度的葡萄都甜如蜜,便与当地的气候有关。 想了想自己今日吃到的葡萄,李治觉得,这大概是一种谣传。 * 李治很快向兄长说起了困扰自己的教育问题以及太子的性情。 还提起了当年的自己。 他八九岁的时候,父皇有一回也问他:“雉奴已然通读背诵过《九经》,觉得其中何言最要紧?” 李承乾颔首接过话来:“我记得这件事。” 那时李承乾正随父皇身旁理政,就听雉奴答《孝经》里的一句:“儿子觉得,经义中最要紧的一句无外乎‘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1] “忠孝两全,方为孝道,才得以立身。” 李承乾就见父皇神色大悦,还转身对自己道:“雉奴才八岁,便有如此见识品行,将来为王,以事父兄,足为大唐贤王贤臣。” 彼时李承乾亦是颔首赞许。 李治道:“大哥,当年我真是如此想的。” 序齿他为嫡幼子,父皇很疼爱,做太子的是同胞兄长。在很多年里,他只需要做一个孝顺温厚的贤王。 只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人人都说弘儿像我年少之时。可我年少时是晋王,弘儿却已经做了多年的太子。” 有些话对着媚娘,李治都不能说——因弘儿是他们两人的嫡长子,若是对着媚娘说太多弘儿不足,只怕媚娘会不安多心。 对朝臣则更不能说了,毕竟他还有一位作为太子的庶长子李忠,若是表露出对太子的不满,朝野必要震荡。 也只有对着大哥说一说:“若是弘儿通学《左传》,再驳其中悖逆纲常之事,也就罢了。可这孩子看也不肯看,我……其实是有些失望的。” 旁的不说,若是把弘儿放在永徽元年,老臣遍地走,说的都是‘无违先帝之道乃孝敬’。以弘儿的性格,怕不是真就被这句话框住了。 李承乾一一听着雉奴的苦恼。 忽然想起了父皇:是否每一个皇帝,都会有一样的苦恼,太子不类己? ** 遥远的蜀地黔州,皇帝与兄长说起的是太子事。 洛阳九洲湖上,媚娘与姜沃论起的则是朝臣更迭。 “代代新人换旧人。”姜沃说这句话自是感慨十足:她第一次参加大朝会,亦是贞观十七年。 她连日子都记得:七月初一。 自她上朝十八年,已经见过朝上换了代宰辅了。 先帝年间的房相、魏相、岑相;当今永徽年间的长孙太尉、褚遂良、来济韩瑗等人;再到如今朝上的杜正伦、许敬宗等人。 至今屹立不倒的,就是李勣大将军了。 可见做官的智慧和长寿缺一不可——比李勣会做官的,没他活得久,比他活得久的,没他会做官。 可谓是姜沃学习的好榜样。 在朝堂待久了,姜沃也想起那句话:真个是,不会有人永远掌权,但永远有人正在掌权中。 媚娘听她感慨一番,莞尔道:“下一代宰辅中,便有你了。” 船上备了酒馔,姜沃闻言就举杯:“借姐姐吉言。” 媚娘与她碰了碰杯,摇头道:“不是我的吉言,你这二十多年走来,我都是亲眼见到的。” 姜沃是从自己上朝开始算,媚娘却是连她在太史局那几年都替她记着。 * 媚娘从船舱的窗中望着一轮明月:“外头月色好,咱们去船头坐着赏月吧。” 姜沃欣然点头:“好。” 她喝了两杯葡萄酒,觉得有些上头,也想吹吹风。于是媚娘拿起酒壶,姜沃拿了两只杯子,两人走到船头来坐下。 四周寂静无人。 夜色中水天渺渺,星沉月落。 兰舟正停在一株桂树下,风吹过,便有细细碎碎的桂花落下来。 不知是秋夜微寒,还是桂花本身就冷如春雪,总之,姜沃觉得落在自己面上的桂花凉凉的。 真是夜色温柔,让人不忍走出这一夜。 姜沃吹了一会儿风,起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