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英逐渐决裂开始,他也对当年父亲战败的经过产生了怀疑,毕竟太多的东西正是由傅英讲述的。只是他虽然有调查翻案之心,黎清峄的插手却有可能将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黎清峄微微一笑:“抱歉,这一点恐怕我无法保证,我有我的目标要完成,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请求而绕路。” 应翩翩觉得这句话十分熟悉,倒很像他自己口中会说出来的。 “那么就很遗憾了,或许有一天,我会和王爷成为敌人。” 黎清峄摇了摇头,戏谑道:“风无纤埃,雨无微津,不过顺势而为。应大人,我不想对付你。瞧你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物,与其警告我,倒不如来跟着我,说不定就能心想事情呢?” 应翩翩道:“我不想跟从在任何人身后。” 黎清峄道:“哦,这个任何人,难道也包括我们的皇帝陛下?” 应翩翩挑了挑眉,意有所指地笑起来:“王爷,大丈夫处身立世,或为英雄,或为枭雄,若是有所拘泥,难成大事。不过所谓‘百战百胜不如一忍,万言万当不如一默’,表面功夫 还是要做的,王爷这么多年来韬光养晦,怎么倒问起旁人来了?” 黎清峄微笑地打量着应翩翩,深黑色的眼睛里闪动着莫名的情绪。 他知道这个年轻人,但传闻往往言过其实,黎清峄也不曾放在心上,见了真人之后,却也变了想法。 说他咄咄逼人,年少气盛吧,他言语之间还机灵风趣的很,让人恼恨不得,但说他圆滑识相,他又自有一套为人之道,黎清峄与应翩翩的立场绝对算不得朋友或者同盟,与对方这番对答时,却意料之外的放松。 他在这世上再无亲人,亦无牵挂,这种心情,却久未有之了。 黎清峄忽然抬手,似欲伸向应翩翩的脸。 应翩翩手臂微抬,本想架开,但黎清峄的手到了他的颊侧便顿住了,眼中情绪悲喜难辨,片刻之后,放下手来。 “抱歉,是我失礼了。” 黎清峄极有风度地对应翩翩点了点头,道:“应大人今天这番话,让人印象深刻,那我们便拭目以待吧。告辞。” 他起身,迎着夏夜微凉的风,大步而去。 黎清峄穿过湖面上架起的拱桥,目光随意掠过湖面,月光映照下,看见微漾的水波中有位面色深冷、目蕴杀机的男子,影子随水变幻,扭曲变形,几分陌生。 依稀间却仿佛就在昨日,他背着身穿嫁衣的姐姐从这里走过,眼中的泪水滴落,融进了那一日的微雨中。 姐姐出嫁的那年,他是个无权无势,仓惶不知所措的少年,曾经以为只要谨小慎微,低调行事就能一世苟安,但依旧没用。 因为天生异象,泰山地震,他的父亲在一次宫宴之后莫名急病身亡,母亲“自尽”殉夫。他和姐姐相依为命,甚至想要辞去爵位,等来的却是姐姐被加封公主,远嫁西戎,身死异国他乡。 他们原本是这世间最骄傲,最尊贵的血脉,却活的不如路边一只摇尾乞怜的丧家之犬。 当初那些人想要拥立他登基为帝,他知道那不过是想把他当做任人摆布的傀儡,因此坚辞不肯,而自从皇姐去世之后,皇帝更是对他处处防范,殊不知他更是彻底地对那个位置失去了兴趣。 因为他不想成就,不想担负,国将如何,既已无家,便毫无意义。 他的人生中,就只剩下了一件事——毁灭。 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布局擘画,暗弄乾坤,谁也无法体会他的失去与痛苦,连他自己也不想回忆。久而久之,情感与软弱,似乎都已经在他的胸膛中消失。 应玦那双眼中,似乎能够倒映出他的野心,他对这孩子有着一股莫名的亲切感,大概是因为找到了同类。 可惜,事到如今,早已没有人能拦他的路。 既然皇帝牺牲他的姐姐是为了向西戎摇尾乞怜,那么他便偏要双方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既然这些人要为了那么一个皇位苦苦相逼,赶尽杀绝,那么这御极宝座,干脆一个也别坐! 黎清峄拂袖一甩,桥栏顶端的一颗玉珠“咕咚”一声落入水中,打碎了水面上的影子。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