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着头皮亲斟了一盏献上:“皇兄,请用茶。” 他并没有接,视线清冷地扫过殿中跪着的中年妇人: “说吧。你为何如此。” 薛稚便只得一直保持着那个屈膝奉茶的姿势,腿上酸涩,连后颈也因难堪红透了。 “奴没什么好说的。”李氏道,一脸视死如归的平静,“比起贺兰夫人当年对我妹妹做的事,我之所为,如何担得起‘歹毒’二字。” “她既是贺兰氏之女,便该代母受过,奴只后悔没能一击致命,让这仇人之女还苟活于世!” 她语气仇恨,似要将薛稚活剥生吞,加之蹲得久了,薛稚身形不由为之一颤,茶水由此溅在手上,烫得她几乎将茶盏摔了出去。 桓羡这才看了她一眼,嗓音清淡:“朕不喜浮梁茶。” 这一点拙劣的讨好也被勘破,薛稚脸上窘迫地一红,竟是无地自容。 幸得冯整上前接过,她无声退下,被烫得通红的手指瑟缩地掩在袖中。 她能察觉得到……阔别重逢,皇兄待她并不亲热。 比之上回在太后宫中的寒暄,甚至是厌恶居多。 桓羡收回视线,转向李氏:“贺兰氏是贺兰氏,公主是公主,大楚律例,没有代母受过之法。况且贺兰氏已死,前尘往事自当一笔勾销。” “汝谋害皇亲,不处置无以正宫纪。伏胤。” 他朝伏胤唤了一声,伏胤立刻带着几个侍卫上前,要拖李氏下去。 “真的能一笔勾销么?”李氏却大笑起来,看着天子的眼中也沁着丝丝仇恨,“陛下,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为人君,为人子,您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仅仅七载,便将前事都尽忘了吗?” 听她道出这话,殿中一众宫人脸色都变了。冯整立刻喝道:“还不快拖了这胡言乱语的疯妇下去,磨蹭什么!” 女人夹杂着哭声的疯笑尖利无比,很快被带了下去。薛稚惘然不解,背心却本能地攀上一股寒气,讷讷地睇向兄长。 他脸上漠然如冰,瞧不出任何喜怒,就仿佛李氏临去时的疯言未曾听到一般。薛稚暂未多想,强作镇定地跪下:“乐安多谢皇兄。” “只是眼下,乐安斗胆还有一件事想请皇兄做主。” 他不语,只是侧眸睇向她。 得他默认,薛稚继续说了下去,胸腔里心跳如密雨响起来:“乐安此番回宫,竟惹出这般大的祸事来,纵为李氏行凶,却也是亡母生前作孽太多的缘故,搅得宫掖不宁,实自惭愧。若可以,乐安想出宫居住,以免扰了太后与太皇太后的清修。” “你是未嫁之女,此番怕是不妥。”桓羡淡淡开口,“先前让你未嫁而归于谢家,已是与礼不合。眼下大婚在即,还是不要这般。” 实则薛稚想过了,也知此求不可能应允,她真正想要的,是搬去宣训宫与太皇太后同住。尽管太皇太后厌恶她,但也能庇护她一二。此番,不过是以退为进。 她柔艳柳眉颦起,似十分为难的样子:“可……” “今日之事虽是乐安试探,但李氏害人之心却是真的。乐安在宫中无依无靠,实是害怕,还望皇兄应允……” 她低垂着杨柳含烟似的眉,敛去了眸中有如千灯灿亮的光景,娓娓低诉的模样,实如雨中栀子,幽艳动人。 无依无靠么?不是说,他才是她唯一的倚仗? 桓羡默不作声地看了她卷曲微颤的眼睫一晌,嘴上则道:“既担心有人要害你,便搬去西斋居住。” 说完这一句,他拂袖离开,薛稚唬了一跳,不得已仓惶下拜:“臣妹恭送皇兄。” 殿门透出的天光里他松姿竹影逆光远去,直至走出很远,薛稚才稍稍回过神来,震惊未消地看着宝相花纹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