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离渊呼吸断续,眼睛又开始流血。 江月白不想见他。他早就料到了。 谁愿意见一个昔日折磨自己的仇人。 小仙倌们见他不走,纷纷劝道: “你快回去吧!” “你真的是魔族吗?” “北辰仙君说你愿跪就跪吧,可灵气会腐蚀魔体,你要是不走,身体要全部烂掉的!不是吓你!” 穆离渊仍然在原地未动,他知道自己如今这样很狼狈、很不堪。 但他只是想和师尊当面道一句歉。这句道歉他已经独自在心里反复说了快十年。 江月白原不原谅他不敢奢望,他甚至觉得最好不要原谅。 因为一句道歉配不上原谅。 他曾经想过,如果能再见,不论江月白是想要惩罚他、还是想要他的命,他都愿意。 可是江月白什么都没有要。灵海之战,江月白出手只是为了救人,没有和他说一句话,甚至连他说的那一句话都没有听完。 凶狠一剑是惩罚,惩罚后却把拿走的半朵花还给了他——似乎在告诉他,他们两不相欠。 江月白不想与他计较什么,也不想有再多的瓜葛。他能感受到。 他们早已是两个世界的人,再如何纠缠,他也触不到天上月。 但他很贪心,他还想看一看自己想念的人、听一听想念了数年的嗓音。 小仙倌们在周围七嘴八舌劝说了好一会儿,可是毫无效果。 他们发现这人并非完全是倔强,而是流了太多血,跪姿僵硬,周身已经没有活气了。 一个小仙倌大着胆子碰了碰那张遍布血渍的脸——感到极度的冰凉。 猛地缩回了手! “他是不是......死了啊?” “可他还跪着呢......” “尸体僵硬了就是这样的......” 小仙倌们既害怕又好奇: “他到底是什么人呀?能上仙境,应该不是普通人吧......” “可他要真是什么妖魔大能,不该连眼睛都治不好吧?” “对哦,他是个盲人诶,可惜了!我觉得他眼睛长得很漂亮,居然看不见......” 又研究了许久,他们最终一致认为这个人已经死了,决定去找青芷仙子。早先青芷仙子和他们交代了,说要拿这个魔族的尸体做医术研究。 “好可怜,落在青芷姐姐手里,估计连个全尸都没了......” “我猜青芷姐姐第一个就要挖他的眼睛!” 小仙倌们结伴走过境门前的仙桥,交谈声戛然而止——夜色深浓,仙桥尽头的一袭白衣格外显眼。 “北辰仙......”他们惊讶不已,但没有继续喊完这四个字。 因为江月白对他们轻轻点了点头,又无声地摇了摇头。 他们虽然没有完全理解这个动作,可也知道这是让他们悄悄的。 于是他们小心翼翼地踮起脚,悄悄地跑走了。 江月白缓步走上仙桥。 周围的栏杆花草都是血色,而且是溅射状、迸裂成扇形的血。凡是经历过战争杀伐的人,都能在看到这些血的第一眼,在脑海中还原出当时画面的残忍程度。 仙道已经成了血道,血水还是荡漾的血水,没有干涸——说明流血的人一直在流。 漂浮的血水漫过了白靴,在来人缓慢的步调里晃荡波纹,打碎倒映的星河。 踏血行走的细微水声停住。 江月白停在了穆离渊身前。 星光映血,足以照亮此地。 与那夜在空中明楼相见时一样,江月白感到穆对方周身还是透着淡淡的病气,成年累月积攒深厚,连如此浓重的血腥和魔息都遮掩不住。 穆离渊的暗蓝色衣袍已经被血浸透,变作了深褐色。 跪地垂头的动作让发丝垂在脸侧,碎发上挂着的血珠在寒风中凝结成滴,沉重地坠落进身下的血水里。 江月白的视线落在他的眼睛。 这次没有蒙眼的缎带。 但仍旧看不到眼底眸色。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