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牢记于心的那八个字—— 大道于肩,舍我其谁。 可笑。 道是什么道?他从来没参透过。 舍我其谁。舍谁他都无所谓,只要不是他的心上人。 可那些事却偏偏只有他的江月白能做到。 穆离渊拨开枯枝残叶,用指腹一点点抚摸那些带雪的字迹。 字迹很陌生,不是师尊的字。 “石碑八个字重刻了七个。”略显低哑的嗓音从风雪里传来,“只有那个‘道’字,还是他写的。” 穆离渊动作微微一顿,转过身来。 风雪旧画里终于出现了故人身影。 白发青衫,和远方覆雪的深林一个颜色。 “你回来了。”苏漾说。 “师叔......?”穆离渊低声确认,有些不敢信。 苏漾元婴修为,无论如何也不会白了头发。 风雪飘摇,将苏漾的面容隐去几分真实:“我等你很久了。” 北风呼啸,密集的雪花大如鹅毛上下翻飞,近在咫尺也看不清对面,穆离渊望向苏漾的站立的地方:“师叔在等我?” 仙魔界断,岁月流逝,他又常年隐息行事,不可能有仙门人士知道他的行踪下落。 况且就算苏漾猜到了,也不可能对他说出这样一句心平气和的话。 他曾经可是对方横眉冷对的仇人。 “没错,是在等你。”苏漾踏雪走近了几步,在他面前站定,微微眯眼,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评价道,“多年不见,你倒是气质沉稳了不少,比以前看着顺眼多了。” 穆离渊无奈地笑了下。 百年时光当然能磋磨一个人的模样,“气质沉稳”全拜小圆所赐,至于“顺眼”——他是要顺眼的,衣服着装都是精心挑过的。 因为他终于鼓起了勇气,去见一见江月白。 真仙可以穿梭光阴,翻拨时光画卷。 既然他的心上人现下与将来皆无觅处,那便只有回到过去,见一眼旧人影。 “从前不懂事,”穆离渊道,“给师叔添了不少麻烦......” “太早的事了。”苏漾打断他,摇了摇头,“早就忘了。” 苏漾踱步绕了穆离渊一圈,重新回到他面前:“江月白开天门的那把剑,在你手里吧?” 穆离渊没有遮掩否认,答道:“是。” “早些年天机秘境里的那把天机剑,江月白是不是也给了你。”苏漾又问。 “是。”穆离渊也没有否认。 他本以为问完这两个问题之后,苏漾会显出怒容、或是长吁短叹——叹息江月白对他这个孽障邪物心软。 然而没有。 苏漾不仅没有怒,反而笑了起来:“我就知道。” “当年在天机秘境时,江月白让我去试试进天机玉门,我说我不行,他对我说不试如何知道不行。”苏漾在石碑旁的枯树桩坐下来,与他谈起了昔年往事,“我便去试了。” “试了就成了,还觉得不过如此。”苏漾的眉毛眼睫都是白的,不知是挂着的雪还是原本的颜色,“可我没高兴多久。” 穆离渊明知故问地接话:“为什么。” 他心里很清楚,当年众人眼前的天机玉门只是江月白造的幻境,真实的天机玉门只留给了他。 “因为我知道那是江月白想要我成功一次。”苏漾抬起眼看穆离渊,映着雪光的眸色渐渐暗淡,“因为我后来发现,那是他留给我的遗言。” 穆离渊对这句话在意了:“什么遗言。” “当年你年轻气盛,直接破开了玉门,没能看一看江月白的问题,”苏漾瞧着他紧张的模样,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反倒卖起了关子,“现在后悔了吧?” 穆离渊微微吸气,眼睫轻颤。 他的确无比后悔。 可苏漾如何知道他这些年全在后悔痛苦里煎熬? 全天下的人都以为江月白风光飞仙,如今逍遥九天上、亦或大隐红尘间,唯独他知道江月白其实没有扛过天劫...... 难道苏漾也知道? “过天门者,祭剑以抵天罚。可如今剑还在。”苏漾回答了他眼神里的问题,“魔妖寿命不过二十余载,你却活了近百年,是飞仙剑灵重铸了你的元魂?” 穆离渊握紧了负后的手,离渊剑的剑光在他掌心隐隐浮动,与雪同色。 冷风太劲,他几乎要站不住了。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