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逐忙不迭地将他扔过来的东西展开,定睛一瞧,竟是自己本欲明日上表的奏章。 “这……” 裴逐愣了愣,他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肖顷道:“你看看你写的什么东西!” 裴逐仔细将这份奏本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道:“此次关于账目亏空的事……” “没有亏空。”肖顷厉声打断他的话,脸色阴沉,“你切不可胡言乱语。” “我没有!”裴逐连忙反驳,“老师,有人贪了这笔钱财,以至于行宫修建久不能完善,我朝自开国以来严忌贪污舞弊之事,怎可坐视不管!” “什么贪污舞弊?”肖顷抬起手,指着他冷冷道:“肆意攀咬官员,你不怕被定罪吗?” 裴逐紧了紧拳头,急道:“我非恶意攀咬,若陛下准允,我定能彻查此……” 话还没说完,肖顷忽然从他手中将奏本抢过,当着他的面,不由分说,毫不留情地撕成了碎片。 裴逐身形一晃,大脑一瞬间变得空白,他紧紧盯着半空中飞舞的纸屑,下意识伸出手,试图将这些碎片接住。 看着他的模样,肖顷皱了皱眉,背手而立,有些不悦道:“怀远,你不要忘了,你的出身,你的母族,不允许你做出在你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 言下之意,你是庶子,生母低贱,你能走到如今已是幸运,不要试图去和其他庞大的势力抗衡。 闻言裴逐肩膀抖了抖,他蹲在地上,捧着半张碎纸,看不清神情。 肖顷道:“在这朝堂之上,要想走得远,有些东西就必须摒弃掉。不要看,不要听,怀远,你是个聪明人,你不被家族重视,是我一手将你扶持上来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裴逐没有说话,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轰然崩塌,他如一棵独行的蕉叶,此刻铺天盖地的风雪压住了他的枝梗,叫他不得不低下头去。 可是他不想。 肖顷顿了顿,直言道:“今日我话说到这里,无论你愿不愿意,这件事情都必须到此为止,你若执意要多管闲事,明日你便撑不到去见陛下。” 他用着最普通不过的语气,话中的意思却让人心生寒意。裴逐不用去怀疑他这几句话是否只是在恐吓,他知道,肖顷能说出口,代表着这件事情一定有人能做到。 自先帝开始,为了防止再出现太宗时期官员贪污腐败,宦官僭越朝政的现象,官员的俸禄较之从前已经大大降低,宦官的权利也被剥削,表面上似乎杜绝了以上现象的发生,事实上,物极必反,反倒催化了骄奢淫逸之风的盛行。 细细想来,负责修建行宫的那批匠人大概是不敢贪污这么多钱的,账目上如此巨大的亏空,到底被谁,又或是哪些人吞去了,裴逐已不敢再往下想。 也许他看到的只是表面的平静无波,其下的水有多深,又是如何暗潮汹涌,都不该是他去窥探的。 肖顷说得对,若他执意插手,他活不到明天,他不受裴家重视,又不像嫡兄那般有外祖家的势力可做倚仗,一旦出了事,没有人会保他。 裴逐低着头,他不知道蹲了多久,久到双腿开始发麻,久到心里的风浪再也翻腾不起来,他才缓缓站起身,将那张碎片捏在手中,又转身扔进一旁的池水里,推手作揖,沉声道:“学生谨遵教诲。” ———— 从书肆到庆国公府有一段距离,只是一路上说着话,竟也不知不觉间便到了。 陶叁不知在门外坐了多久,甫一见到路口出现熟悉的身影,连忙直起身,再瞥见自家公子身旁的另一个人,瞬间瞪大了眼睛。 前几日季将军上门的时候,自己有意撮合他俩单独在一起,便趁两人不备偷偷跑开了,谁知后来公子居然罚他擦了几天书房的地。 陶叁现在一看到季时傿,便觉得腰酸背痛。 可是他心里想归想,却不敢表露出来,面上仍是毕恭毕敬道:“小的陶叁,见过季将军。” 季时傿略一点头,将手中原先帮梁齐因分担的那几本书递给他,笑道:“陶叁,现下你家公子我可平安交托于你了。” 这话说得很清楚,原先陶叁还有点怨念,刹那一扫而空,原来季将军是送公子回来的!那他俩,岂不是又单独相处一段时间了? 想到这儿,陶叁暗自给梁齐因比了个大拇指。 梁齐因虽然看不太清楚他的动作,但也猜到陶叁是在做什么,登时耳根一热,咬牙瞪了他一眼。 主仆二人的“小动作”季时傿并未察觉,见陶叁将书接过,她转过身,面向梁齐因,“那我先回去了?” 梁齐因道:“等一下。” 季时傿脚下一顿,侧目看过去,但见他长身玉立,眉眼间带着笑意,说话间眼睫动了动,有几分拘谨,轻声道:“季将军辛苦了,进来喝杯茶再走吧,也好让陶叁去备车,回去的路上将军就不必再走许久的路了。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