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工部与户部上报的时候却依旧没有提到这些,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将它隐瞒了。 修建行宫的材料都是各省呈上来的,与供给皇家所用的布料或是银器等是一样的流程,都需经过审核方可入库,如果不能通过,则有可能在京长时间滞留。但通过的标准很模糊,这也让许多人有了可乘之机,审核的官员可以随意制定标准,押送货物的人要是足够识趣,便会想方设法地讨好他们。 这也导致许多鱼目混珠的现象产生,行宫修建之所以出现一大批有瑕疵的砖木与账目上的亏空,必然跟审核官员脱不了干系。 而这其中的水有多深,还有多少人牵扯进去,那些钱又究竟进了哪些人的口袋,裴逐不敢再往下想。 还有那些死掉的工匠,也没有上报。裴逐不敢自诩有多为国为民,心怀大义,但他为官的初衷便是想做到横渠先生所言的那般“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不想就这么视而不见,但他也不想死,他清楚地知道一旦自己把这件事情捅出来,凭他的能力根本撼动不了对方半分,反而把自己搭进去。 裴逐低垂着目光,心绪万千,缓缓行驶的马车却忽然抖了一下,而后停了下来。 “二公子,对面……” 裴逐抬起头,掀开帘子却见他惯常走的小路被人拦住了,对面停着的是与他同为户部郎中的赵友荃,两人职位虽同,身份却大相径庭。 王室宗亲甚多,赵友荃是太宗皇帝不知道第几代的堂堂堂孙子,不过大小也是个皇室子弟,比裴逐这个洗脚婢肚子里爬出来的种要高贵千万倍。 但户部尚书肖顷偏偏看重的是裴逐,原本他刚入仕的时候职位低下,身份轻贱,时常被人挤兑,后来在肖顷一手扶持下,竟也很快地爬到了郎中的位置,与赵友荃平起平坐了。 这下挨嘲的成了赵友荃,他为官没有建树,文不成武不就的本就是混子一个,眼见着裴逐就要爬到他头上,气得牙都要咬碎了,没事就来针对一下。 裴逐看到赵友荃后便倏地愣住,赵友荃的马车很宽大,本就不适合走这种小路,他刻意停在这儿就是有备而来。 官员的车马在路上碰见都是需要一方避退让路的,往往是品级低的给品级高的让路,裴逐不想过多纠缠,刚要叫车夫掉头,巷子里便杀出来数个人。 裴逐武功不好,只会些拳脚功夫,自然比不上赵友荃带的这些护卫,没两下就被人压着按在了地上。 他不信赵友荃敢在京城对他怎么样,因此只是压着声音道:“赵友荃,你要做什么?” 赵友荃漫不经心地在他面前蹲下,裴逐这种笃定他不敢怎么样的反应反叫他怒上心头,赵友荃抛了抛手心的核桃,一字一顿道:“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种。” 这话戳到了他的伤处,裴逐满脸通红,赵友荃见状站起身,缎面靴子抵在他脸边,“你娘是洗脚婢,你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不用洗脚,擦鞋总会吧。” “赵友荃你!” 裴逐吐掉嘴里的泥,侧过脸避开他的靴子,咬牙切齿道。 “我什么我?”赵友荃硬是将靴子贴上他的脸,“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爬到我头上?你不是很能逞威风吗,肖尚书最看重你嗯?下贱的东西!” 裴逐死死咬住牙,衣领被蹭脏了,脸上沾了灰,他越抵抗赵友荃便越气愤,那已经不叫蹭了,几乎是把脚踩在他的脸上。裴逐双目赤红,五官被挤压至扭曲,发髻散落,被头发遮盖的双眸里恨意翻涌。 赵友荃踹了他一脚,“我让你擦你听不到吗!?” “放肆!” 忽然一声满是怒意的厉喝,紧接着从远处飞来一物,重重地砸在了赵友荃的腰上,力道之大以至于他瞬间摔了出去。 那还只是一个帷帽。 赵友荃惊道:“谁!” 巷子里走进来一人,一身朱褐劲装,眉含愠色,冷声道:“赵友荃,谁给你的胆子,天子脚下截杀朝廷五品官员,你找死吗?” 裴逐怔然,认出是谁后一口血几乎涌到喉咙口。 赵友荃瞳孔一震,见过来的是北境统帅季时傿,顿时慌乱道:“我什么时候截杀他了!”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