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里的炭火噼啪响着,今年的岁贡不足,外头打得火热朝天,连养心殿内的炭火都有以次充好,味道不好闻,时不时地冒出几缕烟,成元帝呓语了几声,随后猛然咳嗽起来。 柳婕妤一惊,走上前帮他顺了顺气,“陛下,慢点慢点。” 恰好这时,陈屏与裴逐走进养心殿,陈屏听见咳嗽声,一把摘下挡风的兜帽,冲进殿内道:“陛下怎么了!?” 柳婕妤回过头,“这炭有烟,陛下闻见了咳嗽。” 陈屏有些为难地叹了一声气,不点炭火屋里凉,可户部今年能找出来的好炭就这一点。 “将陛下扶起来些。”陈屏走上前,忽然发现殿里只有柳婕妤一个,疑惑道:“林美人呢?” 柳婕妤一慌,想到屏风后还藏着人,若是让她们知道林美人给陛下侍疾却偷懒岂不是要被狠狠治罪,“她、她去解手了……” 陈屏又道:“既然陛下醒了,一会儿可能要与裴大人商议政务,娘娘便先退下吧,让林美人也不用来了。” 柳婕妤手指动了动,下意识往屏风后看去,又怕陈屏察觉出什么,只能先行退下,看来得委屈林美人继续藏着了,待陛下他们商讨玩政务再出来也不迟。 “是,那这里便交由陈公公了。” 陈屏弯了弯腰。 养心殿内响起冗长的咳嗽声,成元帝倚在龙榻上,好不容易对着痰盂将嗓子顺通畅,喘息道:“嘉、嘉礼呢?” 陈屏一愣,哀声道:“陛下,赵庶人他……已经故去多日了。” 成元帝迷茫了片刻,而后才渐渐回忆起赵嘉礼已经死了许久,他记起今夕何夕,京城尚在围困中,裴逐是来向他禀明朝中事务的。 “城防如何?” 裴逐躬身道:“回禀陛下,大将军一直坚守着。” “好……” 成元帝浑浊的眼眸稍微明亮了几分,随后又开始咳嗽,眼白翻出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陈屏跪下道:“陛下,您歇着吧,您不能再操劳了。” 他硬是用干枯的手臂拉着帷帐坐起身,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裴逐,此人算是清流,颇有建树,又年轻,成元帝很欣赏他,他老了,时日无多,这千疮百孔的江山社稷终究要交给年轻人。 “嘉晏回来了吗?” 陈屏不敢再说什么坏消息,只道:“楚王殿下如今在蜀州领兵抗敌呢,等打赢了就会回来,陛下,您快躺下。” “嗯……” 成元帝含糊不清道:“陈屏咳……” “陛下、奴才在……” “扶朕起来,朕……”成元帝捂紧胸口,喘了两声平复呼吸,“朕要立……遗诏……” 裴逐肩膀一颤,余光里陈屏将龙榻上只剩一口气的君王扶起,浮动的衣摆从他眼前掠过。 这封遗诏几乎用尽了成元帝所有的力气,停笔的一刻他像是一个漏了风的破布袋子,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萎靡了下去,猛地呕出一口血,一半喷在陈屏的脸颊上,一半将脚下的毡毯浸透。 陈屏哭喊道:“陛下!” “裴逐……” “陛下,臣在。” “这封遗诏,也是你们内阁想要的吧。”成元帝急促地喘息,脸色越来越差,“朕已经、已经等不到嘉晏回来了,咳……大靖就交给……交给……” 炭火又响了一声,在案上滚了一圈的墨笔“啪嗒”摔落在地,恍惚间像是一根撑到了极限的弦,终于走向了寿终正寝。 陈屏伏在地上痛哭,“陛下啊——” 裴逐从哭声中抬起头,望向遗诏上的名字,这一眼可能只有一瞬,也可能漫长到台上的西洋钟都走了一圈,他目光沉住,忽然伸手一把拉住陈屏,“陈公公,现在还不是该哭的时候。”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