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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漏


    明明还是春节期间,可那些门上的春联似乎都很久没有换过新的了,几乎褪色成全白的破纸条一端像补丁一般仍在门上粘着,另一端在寒风里飘飞。用蒙尘形容它们并不合适,它们已经和灰尘融为一体。

    这是个失去颜色的世界,是个声音几乎被吞噬殆尽的世界,是个被节日遗忘的世界,被时间风化解离,凄冷得好像存在的唯一用处就是随时准备着迎接下一场葬礼。

    车最后到达了太奶奶居住的老宅,停在老宅大门前的空地上。

    前段时间湖县下了雨,路面结过冰,如今化了冰的土路成了烂泥路。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烟味。

    下了车,许穆玖跟着父母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老宅大门走。大门口蹲着一个人,走近了看才发现是外公,他低头看着地面抽烟,似乎在想什么,见有人下车,这才起身。

    母亲和小姨上前向他询问太奶奶的状况,他只是叹气摇了摇头,说太奶奶已经完全下不了床,模模糊糊对他们说了许多话,说着说着又会淌眼泪,看着叫人心酸。

    小姨听罢,忍不住转身靠着母亲抹起了眼泪。

    母亲也红了眼眶,拍着小姨的后背安抚她,又向外公问起了后面的事怎么安排、屋里现在都有谁以及舅舅是否已经过来了。

    “后事打算在这里办,这两天我们给家里人打电话通知过了……你二叔和小姑他们家都在……小明子说他们已经在路上了,估计下午到。”外公一边答道,一边示意众人往里走。

    老宅的大门表面已经破裂,上面的纹路宛如干涸已久的大地,暗红的漆皮一碰就碎。

    院子地面的石缝里疯长出杂草,半塌的围墙被苔痕水渍浸透,不均匀地分布着裂纹,隔壁瓜蒌的枯藤顺着矮墙爬进这里的院子。角落废弃的鸡圈里堆着破炊具和农具,谷粒混合着尘土烂泥溅到墙面和地面上。

    院子里的一处已经摆放了一些丧葬用品,在这个陈旧的地方显得崭新到有些突兀和诡异。

    堂屋里走出一对年轻男人和女人,女人手里抱着一个小孩子。

    穆丽菁对许穆玖说,那是他小姑奶奶家的,他的表舅、表舅母还有他目前最小的表弟。

    “大姐、大姐夫……”表舅和表舅母见有人来,一一打了招呼。

    “咦,怎么出来了?里面人很多吗?”

    “不是,”表舅母有些为难地说道,“这孩子一进去就哭,我怕吵到他们。”

    “哎呀,”小姨担心地皱了皱眉,“小孩子眼睛干净,看不得这些,他是不是感觉到什么了?”

    父亲和母亲相视,随即叹了口气,似乎对这个说法有些赞同。

    “说不定真是这样,”表舅伸手摸了摸表弟的头,“小孩子也知道,唉……”

    进屋后,卧室里的气氛如同想象中那般压抑,偪仄的空间里挤了一些人,围着床的位置,灯光昏暗,空气也很闷,小姑奶奶伏在太奶奶床头一边抽噎一边和太奶奶说话,其他人要么满脸凝重地目视这一切沉思,要么也跟着一起抹眼泪。

    母亲和小姨进屋后,其他人为她们让开了空间。跟在一旁的周兰皓也放下了自己的手机,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妈,你孙女,小菁和小梅子她们来了。”小姑奶奶说着也给母亲和小姨让了位置。

    母亲和小姨立刻上前抱住了太奶奶的胳膊,抽泣声愈发明显。

    听母亲说,她们小的时候,因为父母忙着做农活,所以很多时候她们是被太奶奶照顾的,她们和太奶奶的感情很好。

    太奶奶年纪大了,家里像她这一辈的老人几乎都去世了。

    母亲他们心里本来也明白得很。

    人总是要走那一步的,尤其是高龄老人。太奶奶自己也不止一次表达过,她知道自己也快走到人生尽头,多少有些心理准备了。

    可他们还是坚持安慰彼此,每年都把“一定会长寿”这样的祝福语挂在嘴边。

    长寿,多久算长呢?

    只有在还活着的时候,这样的词语才算得上祝福,而不是一个形容词。

    在活着的时候,多久都不叫长寿,多久都不嫌长、不嫌够。死亡是不被主动接受、愿意接受的。

    许穆玖站在最外面,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视线也被遮住了一些。

    他转身,观察着房m.XIap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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