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峙身后之人也都面露犹豫之色,纷纷望着他手执的那柄利剑。 “恳请世子以大局为重。实在是韩大将军之言,卑职不敢不从!”坊正双膝跪地,开始叩首。 宇文峙的眼角赤红若要滴血,在一阵死一般的寂静过后,铛的一声,撒手掷剑在地,旋即收目下楼,独自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和他同行的子弟见状,纷纷收起刀剑,跟着去了。 一场或将见血的争斗,至此终于消弭。承平人一放松,酒意便又冲了上来,手中的刀也抱不住了,滑落而下,人往后仰去,却终究是怒气难消,口里道:“你要当心!我看这畜生比我还要疯,怕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裴萧元不动声色地自宇文峙的背影上收回目光,探手接刀,将承平也一把扶住了。 “今夜多谢诸位抬爱,我送王子回去。下回我做东回请,到时恳请诸位务必赏脸。”他笑着和周围人说道。 方才那样一闹,众人原本的兴致此刻也全都消了,闻言纷纷应好,各自分头散去不提。 这一夜,絮雨睡了长长一个沉觉,醒来后,已是明晨,天光大亮,竟连响起过的晨间街鼓也没能将她惊动。 她慢慢睁眼,盯着头顶那片在晨曦里显现着斑驳霉印的顶板,凝神良久,从榻上翻身而下,收拾了出来。 她记起了一个人。 那人名叫卫茵娘。她的父亲卫明晖曾做过景升太子伴驾,是那时候的禁军神武大将军,而絮雨和她的缘,起于她们有共同的乳母。 自絮雨五岁被阿公收养后,许多年来,除了三年前那一回因淋受冷雨太久发烧之外,身体一直不错,随阿公走遍各地,几乎不曾生过病。但在此之前,还是郡主的她,或是被照料得太过精细,反而动不动便惹来各种小毛病,身体娇弱,阿娘甚是愁烦,在她三岁的时候,听闻卫家乳母养出来的孩子很是健壮,如今正好歇着,便将人接了过来,就这样,絮雨认识了卫茵娘。 或是投缘,初次见面,絮雨便喜欢卫茵娘。她比絮雨大八岁,温柔而婉静,絮雨叫她阿姐,她待絮雨也若亲妹。因为絮雨喜欢粘着她,在得到卫家父母许可后,她常来王府小住。两年后她再大些,十三岁时,被选做皇太孙李延的内官。就是因为絮雨舍不得她,李延又宠爱絮雨这个堂妹,商议过后,将事推迟半年,好让絮雨能多得些她的陪伴。 然而谁也不会想到,半年后,变乱到来,卫茵娘入皇太孙院的事,不得不再次中止。 长安破的前夜,卫茵娘人也在定王府里。 变乱发生后不久,定王便追随裴冀,赶赴到了当时乱情最为严重的北方中原一带,且并非遥领,是亲自坐镇军帐,每有战斗,必单骑冲杀在前,曾箭矢中胸,若非铠甲护身,险遭不测。 以皇子之身而不畏死险,他的举动令前线官军备受鼓舞。但与此相应,王府内便只剩殷王妃母女,王妃又不得宫中王太后的欢心,卫茵娘主动住了过来,陪伴王妃和絮雨。 那个晚上,王府典军郭纵赶回来和赵中芳带着絮雨仓皇出府,卫茵娘也被人匆匆送回了卫家。 找到她,或是卫家之人,或许便能够打听到关于赵中芳的更多的消息。 这个白天,絮雨寻到了靠近宫城的辅兴坊,凭着残存的记忆,走走停停,在坊内找了大半天,最后终于找到了印象中的那所宅邸,门前有株老柳树。 叩开门,门房现身,上下打量她,问何事。 “请问,这里是卫府吗?” 对方摇头,“你找错了!什么卫府!我家主人姓白!”拂了拂手便要闭门。絮雨抬手挡住:“劳烦再问一声。我是来寻个故人的。记得这里从前的屋主姓卫,若是已经搬走,可知道搬去了哪里?” “多久前的屋主?” “大约二十年前……” 那人嗤地笑了出来:“二十年前?我家主人三年前买的这所宅子,听说之前就已换过三四个家主了。二十年前?还是老圣人的景升朝!” 门房不再理她,啪地闭了门。 絮雨在门外的老柳下默默立了许久,转身离开,走到东南坊角的时候,空气里随风飘来了一阵食物的焦香味。 在她幼年记忆的深处,长安的味道,除去王府和皇宫那无所不在的散自沉香、瑞龙脑、苏合、茉莉的气息,便似乎只剩下了这一种能直入人腹肠的浓郁的焦香。 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追着风来的方向,转过几道拐角,行人渐渐疏少。 在一条小巷的尽头,她看到了似曾相识的那个地方。 低矮的门庐,黄泥炉,十来只刚做好的叠得整整齐齐的胡麻饼,堆在墙角的炭。午后客人稀落,一只癞皮老黄狗懒洋洋地贴着墙根躺在明媚的春阳下睡觉,供客人坐的小杌子上,靠了个趁着空闲打起了盹的老妪。 絮雨凝视着这一幕。老黄狗发现了人,呜呜两声,惊醒老妪,老妪急忙站起她干枯的身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