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萧元聆听完毕,拜过,正待退出,忽然当头又传来皇帝的发声:“何为金吾卫铭文?” 这一声问话,突如其来。 裴萧元一顿,随即恭声背诵:“忠贞正直,崇庆荣职。文昌翊政,勋彰庆陟。懿冲顺彰,义忠慎光。廉正躬奉,谦感忠勇。” 皇帝注目他良久,口里重复八字“忠贞正直,崇庆荣职”,点头。 “少年人记性不错。很好,朕便等你替朕再立新功。” “下去吧,回去早些休息,莫到处乱跑。” 裴萧元稳住难免因此而急促了几分的心跳,退了出去。 在出宫的路上,他仔细从头回忆昨日,最后确定放走李延一事,暂时应无纰漏。 刘勃那里,他自然不会刻意吩咐。即便受人质询,刘勃据实讲述当时情景,也证明不了什么。 然而皇帝的多疑狡诈和无常,此番比之上次,更令裴萧元感到悚然。此刻他再想到那个不愿贸然回宫的女郎,愈发添了几分理解的同情之感。 裴家子去后,皇帝便爆出一阵剧烈咳嗽,最后俯身屈在榻上,抬臂压住胸前旧伤的所在,面露痛楚之色。 哑宫监慌忙奉上由老道仙们为圣人所炼的丹药。随了哑宫监的疾奔,丹药在一只金平脱盘内滴溜溜地不停碰撞滚动。 圣人身有从前平叛所负的旧伤,这两年时有发作,若起于肌骨节间,抽掣疼痛。宫中太医们开的药温温吞吞,总是讲什么荣卫枯涸,内外调理。倒是道士炼出来的丹药见效显著,服下便可止痛,故圣人渐渐有些离不开了,数月前起,索性停了太医汤药,疼痛专服丹丸。 皇帝拈了一颗,就着几口温水梗着脖颈吞了下去,片刻后,胸口痛楚若缓和了些,被哑宫监扶起闭目又靠片刻,这时,外面一名宫监再来禀报,说袁值来了。 皇帝缓缓睁目,坐起身,命替自己穿靴。 袁值躬身轻步入内,看见皇帝端坐在一张布满奏章的案几前,虽半夜理政不睡,看去依旧神情冷硬精神健旺,立刻俯伏拜见,随后禀告,说已暗中盘查过陆吾司下的刘勃等人。 此次搜捕实是裴萧元一力主导,包括发现药渣以及据此追查到平康坊,还有昨夜的搜捕,目前看来,并无可疑之处。 “那些人什么来头你知道吗?” “奴婢不知。” “你猜测呢?” “奴婢斗胆猜测,或与景升逆党有关。” “你说,李延会不会意图拉拢此裴家子,甚至他们已经私下见过面了?” 袁值沉默片刻,应道:“奴婢若是李延,必会伺机利用当年之事离间。不过——”他小心地看了眼皇帝,“陛下对裴家子有不世之隆恩,况且当年旧事,也全是裴家自身之过。他若真的明了事理,那李延便是再巧舌如簧,也是枉费心思。” 皇帝听完,闭目片刻,神色不见喜怒,片刻后睁眼,目光落到方才那道来自一御史批评太子不务正事、专擅示好下臣的奏章。 “太子最近在干什么?”他转了话题。 “说是今早派人接走了一个平康坊的□□,去了南山别业。” 袁值望着皇帝,慢慢地说道。 皇帝顿时脸色大变,冷冷地道:“也就这点出息了。这样看来,此刻他自己也悄悄出宫,人在城外?” 袁值敛目:“这个奴婢不敢断定。” “过几日寻个由头,赐死此女。”皇帝语带厌恶地道了一声。 袁值目光微动。 “启奏陛下,此女身份并不简单,本名叫做卫茵娘,是从教坊转到平康坊的一个罪臣之女。陛下或许也还有些印象。” “卫茵娘……” 皇帝喃喃念了遍名字,面露微微茫然之色,“是哪一家的?” “便是从前神武大将军卫明晖的女儿。”袁值轻声说道。 皇帝怔了一怔,像是终于回想起了什么,喃喃道:“是她啊。朕记起来了——” 他停了下来。 “奴婢奉陛下之命监察太子,不久前,留意到了此女。” 皇帝一径地出神,也不知想起了什么,面上渐渐显出了几分糅杂着惆怅和伤感的柔软神色。 “罢了!随他们吧!” 良久,皇帝低低地道了一句,面露倦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