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晋面上忽然露出些促狭之色,冷不防凑上来低语:“裴公对叶小娘子很是记挂。既然她也在长安,郎君可要代裴公照顾好她!” 裴萧元觉他言语暧昧,仿佛另有所指,一顿,还没反应过来,何晋已冲他作了个揖,嘻嘻一笑,随即转身,快步离去。 裴萧元望着何晋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彻底不见,又在旷野中立了片刻,返身回城。 今夜他是以巡城的借口出来的,这也是他的职责之一,入城后,他没回永宁宅。 在经过附近时,停了一停,随即继续骑马往城北去,回到了他此前住的那处公廨。 因事来得突然,他还没有吩咐人准备,此刻连门锁都不曾开。他趁着寂静无人的深夜,施展开蟊贼的手段,爬上一株长在街对面的大杨树,借着木枝的弹力,纵身横跃过街,落到墙头,翻墙入内,随后,自后院的井里打水上来,在井口胡乱洗漱了下,摸黑进到空无一物的寝屋。 床上的寝具早遭青头搬了个空,为防潮尘,在剩下的硬床板上铺了层原本用来垫马厩的稻草。 裴萧元躺了上去,以臂为枕,闭了眼目。 此时已是下半夜,耳边万籁俱寂,他仍毫无睡意,在脑海里思索着今夜获知的消息,该如何追查那西蕃人的下落。思虑完毕,待休息了,难免又记起何晋临走前的那一声打趣,顿时毫无睡意。 她是公主。贵为天女,当今皇帝的女儿。 而皇帝不允他靠近她,对此极是排斥。 这一刻,他不由地又想起了第一次在甘凉见到她时的情景。 那是他第一回,也是唯一一回见到她作女郎装扮的样子。 虽然耻于承认,但若真的严拷自己,裴萧元知道,他第一眼看到她,便觉她颇合眼缘。甚至,连原本抗拒的那一桩由伯父安排的婚事,仿佛也不是不能接受的。更不用说,后来随着和她接触,对她了解越多,便越发做不到无视她的存在。 他承认,他对她是有几分好感的。 她是他这二十多年来唯一有过这种特殊感觉的女郎。 但,也仅此而已。 倘若一开始,他就知道她身份的话,哪怕她再如何合他眼缘,他也绝对不会靠近她半步。 如今这样更好。 日后她有属于她的公主该有的生活,而他,比起对一个女郎有好感这种随着时日推移便可淡去的无足轻重之事,还有许多更重要的,在等着他去做。 裴萧元在辗转许久之后,彻悟。 他再缓缓地吁出来一口郁结在胸中的闷气,催促自己勿再多思,尽快入睡,明日还要早起。 第二天大早,他在晨鼓声中睁开眼目。 他很年轻,体力正当旺盛,如悍猛的野马一般充沛,即便接连奔走一两个日夜,也是完全没有问题。从军的那几年,更是叫他学会了抓住一切机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入眠,以便蓄回精气,哪怕身下是冰雪和泥泞,只要躺下,他也能够做到闭目便睡,一觉无梦。 然而昨夜,可能是不曾睡过一动便沙沙作响的稻草铺,他没有休息好,第一次觉得响在耳边的咚咚鼓声甚是烦人,吵得他额伤处隐隐地抽痛了起来,好似有锋利的锯线在伤里来回地拉擦。 收拾好出来,他去往金吾卫衙署,参加今早的例会。而且,因为前几天耽搁,有些事也需要向韩克让回报。然而见到面,韩克让的笑容却显得很不寻常。他挥了挥手,用亲切的语气叮嘱他回去,不必参加例会。裴萧元莫名回来,才辰时末,看到宁王府的大管家来了,说宁王请他过府叙话。 他只能放下事骑马过去。到得大门外,早有一众五六个王府的奴仆奔出来相迎,系马的系马,引路的引路,请他入内,礼节极是周到。 裴萧元步入王府,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