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指丢开了手里那早被她掐捏得破碎不堪的残叶,双手背到身后去。她眼睛也不再看对面的他,环顾左右,道:“虽然你是这么想,但若宁王寻到裴公议婚呢?前次……” 她没有忘记,裴冀当初可是没问过侄儿一句话,就为他定下了她这个未婚妻。话说一半,忽然意识到不妥,便闭了口。 可能是他也因她这戛然断了的话而联想到了什么,随之沉默。惹得絮雨忍不住又望向他,正撞上他看来的两道目光。 “这不同。”他仿佛在斟酌着词句,不紧不慢地说道,“即便真如你所言,我相信伯父也不会应的。宁王府门第固然高贵,但并非只要婚事上门,他就会点头替我应下的。”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言下之意,难道是她和别人不同,在裴冀的眼里,是可以不用预先征得侄儿同意便做主为他定下婚事的人? 絮雨知自己太过浅薄,然而还是控制不住,心情莫名轻松了起来。 她点了点头:“那我便告诉婉婉了,好叫她安心。” 他应了一声,接着,陷入静默。 这是一个晴朗的黄昏,附近街上的人马渐渐稀少,天色将昏未昏,长安上空的天幕透出宝石般净澈的深蓝色,淡白的半月,低低地悬映在他身后河对岸的上空。 一阵带着夏热的燥风吹过河面,拂得周围的垂杨柳发出一阵响声。在柳叶发出的这窸窣声里,絮雨的目光又落在了他的伤额前,问道:“不是叫你去太医署再瞧瞧的吗?怎没去?” 他如梦初醒似的动了一下,笑了笑,说只是些微小伤而已,已在用药,很快就好,不必再费那些事了。 絮雨不好再勉强。她望着面前的人,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这几天怎都不见你回?事情这么多吗?” 他应声:“确实。” “你在那边,住得习惯吧?”他又问一声。 絮雨嗯了一声。他含笑望着她,点了点头:“这样就好。” 絮雨再没什么可以和他说的话了,除了明天她要出城的事。其实此事她本也不愿提,毕竟没这个必要。但是想到他此前曾叮咛过她无论去往哪里都要叫他知道,所以在犹豫一番过后,还是说了出来。 “张司阶应会随同吧?”他问道。 他口中的张司阶,就是如今被派在永宁宅里的那位护卫头目。 絮雨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难道还指望裴萧元他能脱身出来同行? “不知道。”她语调平平地应了一句,忽然有些提不起劲了。 他若觉察到她情绪的低落,顿了一顿,解释道:“他是韩大将军手下最得用的人手之一,此前也历过西陲战事的人。有他同行,你尽管放心。另外,袁值应当也会派人同行,护卫公主安全。” 至此,絮雨再无半点兴致。 她不想和他说话了,笑了笑:“我知道。那么就这样吧,我先回了。” “等一下。”他忽然又道。絮雨立刻望向他,却听到他说:“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我应当都会很忙,想来回去住的机会不多。提前和你再说一声,好叫你心里有数。你在那里尽管安心住下。” 絮雨没应声,见他说完话,看了眼天色,笑道:“天快黑了。我还有事,没法送你回。我叫刘勃送你吧。” “不用了!” 絮雨拒绝。 “你知道的,我后面有人在跟。你们谁都没必要再送我了。” 她说完不再停留,也不再等他上来,自顾转身而去。 听不到他追上来的脚步声。耳边只有她自己足靴踩着残花落叶离开河边的梭梭声。 她的直觉告诉她,他就停在旧埠的青石上,在看着她的背影离去。 如此而已。 她忍下也不知起自哪里的浓重的委屈之感,加快脚步,弃河堤道,拂开道旁一片杂生的浓密柳枝,斜穿进去,令自己迅速隐没在其中,好从他的视线里尽快消失掉。 翌日清早,在动身离宅前,絮雨还是吩咐青头,将纱帐送到他家郎君从前住的地方,看看还少什么,再添齐一套日用的器具。 青头嘀咕:“怎的这边才热闹起来,郎君就住那边了?若往后都不回,还不如将这边他屋中的东西搬过去,能省一笔钱。” 絮雨皱眉:“叫你添你就添,怎的话这么多?钱我再借你就是了!” 青头嘿嘿一笑:“还是小郎君对我家郎君好!这样最好,都布置起来,看郎君的方便,两边随时都能住。” 絮雨将钱交给青头,自己骑马来到城南。画院里将来可能参与壁画绘制的一干人都来了。她这边宋伯康带头,除她和王春雷之外,林明远也跟了出来,算是方山尽的代表。那边姚旭的人,则是杨继明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