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雨走出御帐,迎着吹面而来的夜风,环顾了一圈四周。 苍山猎场极大,又因许多年未再有过如此大规模的狩猎活动,草木滋生异常繁茂,有些地方,野草高得连马踏进去都会被淹在其中,为行营安全考虑,这片驻扎地的位置,自然也是经过事先仔细勘察而定下的。 营地背靠一片高岗,随行之人的附帐如群星拱月般绕皇帝所居的御幄,或远或近地散布在四周。在御幄对出去的正前方,是一大片适合放马逐猎的平野,慢慢地,地势过渡成起伏平缓的陂地,再过去,在视线的尽头之处,便是一望无际的山丘和深林。 今夜此刻,在营地的远处和边缘,虽还到处能见到一堆堆尚未熄灭的篝火的影,但随行而来的大部分官员已是归帐歇息了,营内十分安静。尤其在御幄的附近,除去幄门外每隔几步相对立着的两排执戟的值夜将士,已是空荡荡没有人了。 絮雨住的帐离御幄不远,相隔几十步外。她在宫监宫娥的伴侍下往自己住的地方去。刚出来没走几步,便见杨在恩带着裴萧元从远处也过来了。 杨在恩怕皇帝久等,小碎步地疾行在前带路,裴萧元仿佛怀着些心事,略心不在焉似的,微垂双目,走在后。忽然杨在恩望见絮雨一行人出来,赶忙远远停步行礼,他方惊觉,略仓促地停了下来,抬起眼。 絮雨走到他的面前,望去,两人四目相交。他慢慢收目,向着她郑重地行了一礼,随即如杨在恩一般,退到侧旁,恭敬地为她让出了道。 絮雨未作停留,只对杨在恩点了点头,目光从道旁之人那一张此刻看去恭肃无比的面庞上掠过,随即便在身后众人的簇拥下继续前行,入了帐。 杨在恩躬身目送公主,等到公主身影消失在帐门后,方直起身,望了眼裴萧元。 方才来的路上,他也不像别人主动打听,没问过一句皇帝召他是为何事。 杨在恩略一迟疑,又瞟一眼公主的帐,终还是轻声提醒:“陛下应是对司丞今早所交的诗有些不满,司丞等下小心些。” 裴萧元拱手致谢。杨在恩摆摆手,忙领着人来到御幄前通报,随即示意裴萧元入。 裴萧元入帐,见帐中只三人,除在帐隅守药的赵中芳,皇帝跟前便只有一个舅父崔道嗣。看到自己进来,他虽未敢发声,但投来的目光中却满是掩饰不住的担忧、惶然以及几分告诫似的意味。 “臣裴萧元,拜见陛下。”他上前,如常行礼。 皇帝面色冷然,也不叫他平身。 “裴二,知你犯了何罪?” 裴萧元再次叩首:“臣方才正与手下人在营内值事,被内侍匆匆唤来。恕臣愚钝,一时想不起来臣能犯下何罪。” 皇帝怒而挥臂,将诗稿朝他劈头盖脸地甩来:“你自己睁大眼,再好好读一读!看看上面写得都是些什么!” 那稿不过轻飘飘的一张纸,竟也被皇帝哗的一声隔案径直甩到了裴萧元的头上,贴上他的面门,这才悠悠荡荡地掉落在地。 裴萧元低头捡起来,见果然是自己写的那首诗。 实话说,昨夜乱梦袭人,一早小厮又在耳边聒噪,惹人愈发郁闷,恰宫监又来催要,他几乎是凭感随手写了下来的。过后其实很快便觉微微懊悔,知完全没必要作如此一首交上去的。但写都写了,也只能作罢。 此刻将自己的诗拿在手上,照皇帝的命令又看了几遍,抬起头,便对上了皇帝那一双冷睨着自己的眼。 “启奏陛下,此为臣奉陛下之命,为贺寿昌公主归朝而献的诗。臣一介武夫,学识浅薄,文思鄙陋,写得不合陛下心意,望陛下恕罪。” “好一个一介武夫,学识浅薄!朕看你是厉害得很!引经据典,欲抑先扬!借公主归来满朝庆贺的大好时机卖弄聪明,宣泄你对朝廷,对朕的不满!” “‘昔有猗兰操,五经作渊海’。” 皇帝重复一遍此联,随即发出一道冷冷的嗤声,“好诗,好诗。裴家儿,你做了这么好的诗,到底讲了什么,若不是有你舅父的提点,朕恐怕此刻还被你蒙在鼓里!” 崔道嗣因皇帝的这一番话而心惊肉跳,更是懊悔得恨不能早早咬掉自己的舌,也省得亲口惹下了这样的祸事,赶忙抢到外甥身边,跪在他的身侧。 “陛下!臣方才已是告罪,确系臣误解罢了!此诗从头至尾,全是在赞颂公主,暗表求而不得的赤诚仰慕之心,如‘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之意境。” “至于陛下提及的两句,更是臣这外甥仰慕先贤品格高洁、决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