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知皇帝是要利用你来对付柳相。如今事成,有前车之鉴,他怎可能还会容你?更不用说,你暗杀康王——” 韦居仁意识到说溜了嘴,急忙停住。 然而,这确实又是他心中所想。 康王横死,非柳策业或是他韦居仁下的手,剩下最有可能的,自然便是裴萧元了。 他暗窥,觉察裴萧元神色冷木,对杀人一事不显半分推脱之意,愈发坐实所想,胆子也更加大了起来。 原本裴萧元做了驸马,惧怕他万一被公主收服,提这些往事,无异于自寻死路。但康王是他下的手,则又是另种说法了。 这也是为何韦居仁想要见他面的底气。 他放下心,继续说:“我随柳策业多年,他自诩手段过人,老谋深算,曾将王璋和冯贞平打压得不得不联手应对他一人。然而如今我才明白,从前那些所谓权势,不过只是从那位圣人的指缝里漏给他的罢了,多少全由那圣人定。在真正的大权之前,什么谋算都是不值一提。到头来,人人只是他手中的提线木偶而已。生死荣辱,就在他的一念之间。如今太子自尽,康王也死,这样的机会,在裴郎君你的面前了!你难道不想抓住吗?” “你来长安忍辱负重,自是为了复仇,我从前则是效主,你我之间,并无深仇大恨。柳韦百年大族,如今就算遭遇如此屠戮,在外藩诸镇当中,仍有交好能够争取的将领。这次你若肯放过我,我不但能为你召来他们,全部为你所用,将来时机成熟,我更是证人。” “倘若有需,我必站出,在天下人面前为裴郎君摇旗呐喊,师出有名,天下归心!” 在他那仿佛因了已望见东山再起而兴奋得扭曲发抖的声音里,裴萧元的面皮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裴郎君!裴驸马!你相信我!我必尽我所能助你,我对你有极大用处……” 候在外的陈绍示意两个隐身在隅角的部下将欲待跟出的韦居仁再次制住。那声音戛然而止。 “人如何处置?”他跟上前去,压着声询问。 裴萧元靴步沉缓,走了几步,停下,伫立了片刻。 “不留。尽快送到城外,这里不能久藏。” 他道。 陈绍点头。无声地拔出腰刀,推门闪身而入。柴房里的昏光在门开启和闭合的短暂间隙里闪动了一下,又迅速地归于黑暗。 身后响起一阵细微的仿若有人双脚胡乱踢散干草所发的窸窸窣窣声,过后,耳畔再次安静了下来。 他一个人在这个陋巷的庭院里悄然继续又立了片刻,终于,迈步而去。 月落参横。 他回衙房之时,天近拂晓。飒飒的晨风里,内中还亮着寸许残烛的灯笼悬在金吾卫衙房那一面整夜未闭的门前上方,飘摇而晃。 他带了几分心不在焉地走向大门,忽然有所觉察,顿步抬起眼。 韩克让带着几人正从门后匆匆出来。他神色凝肃,眉峰微皱,看去凝思着,要去往哪里,忽然看到他,目光投来,身形也随之顿住,停了脚步。 裴萧元迅速敛起漫然游思,加快步伐。韩克让此时也迈出了门槛,与他汇在门前的阶下。 宫变之后,他便全权接管全城戒严和人犯追缉之事。应当已经连着几夜没怎么休息了,黯淡的晨曦,愈发显出他脸上的倦乏之色。 他打量了下裴萧元,目光在裴萧元那布着一层淡淡血丝的双眼上停了一停。 裴萧元虽因尚公主而地位特殊,但就品职而言,仍远远低于对面这个正三品的大将军,何况本就是对方下属。他待行礼如仪,韩克让抬臂阻了,问他昨夜去了哪了,听到他说先是陪伴公主,随后出宫参与夜缉,点了点头:“这几日宫里宫外都是够呛。你好好陪伴公主最为重要,别的都是其次。” “只是韦居仁仍在逃,”他话语一转,视线再次落到裴萧元的脸上,看着他,口中继续说着话。 “判断他当夜出城逃走的机会不大,或许还躲在城里。若真如此,西市一带的可能性不小。听说你和西市里的无赖有些交情,想叫你去发动他们找人,或会事倍功半。昨晚找你,就是为了此事。” 裴萧元应是,说自己安排。 韩克让点了点头,收目。 “陛下醒了,我正要入宫上报情况。你也一起去吧。” 第119章 清寂的寝殿之中,皇帝半卧半靠在床榻之上,脸向着床壁,目上围覆着一条太医为他眼疾调制的药带。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