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海里依然还是片刻前她温柔哄那孩儿入睡的一幕。此前他不曾见到过的许多个夜晚,她或都是如此。 他压下胸中忽然翻腾起来的一阵情感,慢慢说道。 她沉默了一下,笑了,道:“我不辛苦。小虎儿很乖,何况还有贺阿姆她们帮我。倒是你,在边地苦战,险些……” 她一顿,“此事你无须有半点愧疚。何况,我也不是为你。小虎儿也是我自己的孩儿。” “你刚回的那夜,杨在恩说你想见我一面。”她继续说道,“我猜你应是想看小虎儿,自己又说不出口,故叫阿姆次日带他回了趟家。他出生后,你父子便天各一方,如今你回来了,本该叫你二人多处些天才对。奈何他入夜吵闹,只能匆匆又抱来我这里了。不过无妨,往后,无论何时,只要你想看他,尽管过来探望,无须问我。” 她语气坦然,听不出半分违心之感。 但她却错了。他想见她,怎可能只是因为小虎儿。 在一阵彼此皆是无声的静默过后,她再次开口:“对了,白天镇国楼的事,多谢你了。幸得你处置及时,过后上报,踩伤了十来人,伤情都不算重。若非有你,今日恐怕不知会有多少无辜之人遭难。” “没出大事便是万幸。我不过是尽几分应尽之力。” 她微微一笑:“功便是功。待大军凯旋,朝廷会一并记功,予以嘉奖。” “多谢公主。”他只好如此应道。 “你今夜来,可还有别事?”她又问。 “是。”裴萧元凝神抬目,望向对面坐榻之上那正看着自己的她。 “白天我去抓了几个肇事的乞儿,一一盘问,都说是有个不知是谁的富户,认为镇国楼挡自家风水,给了他们钱,指使起来闹事。乞儿说的,应是他们知道的实情,不敢再有隐瞒,但那真正指使者的身份和意图,恐怕不会如此简单。今日或也就是冲着公主你去的。请公主留意此事,勿令舆论祸乱人心。” 她沉默了一下,“乞儿念的那些,也非新词,此前在长安已是有所传播,此事我也有所耳闻。我记下了。” “还有一事。” 他续道,“在我领人解围城之困的那夜,李虎认出我计划用来引发雪崩埋断通道的火雷,恐惧之下,掉头逃跑。那十几枚火雷,是当初废太子造的,知道的人应当不多。他一个远离朝廷无法见光之人,怎会认得此物。过后我细想,觉得蹊跷,只是不便以信件传递,如今回来,便告知公主。” 她轻声道:“也就是说,李虎李延他们,和朝廷里的某些人有所勾连。” “和谁勾连,公主应当比我更是清楚。这一点,或是个佐证。” 她注目于他,忽然道:“你刚回来,先彻底养好身体。再休息几天,我寻你一道议事。” 她的言语说得极是隐晦,裴萧元却立刻明白了过来。 “我身体很好,倘若有事,公主随时可以唤我,不必有别的任何顾虑。”他当即说道。 她不答,只转动两只晶莹眼眸,目光最后落到了他的身上,上下扫了几眼。 裴萧元登时浑身不自在起来,只觉暗藏在衣下的体肤似被细羽轻轻扫过,又觉她目光仿佛先在他胸伤处停了一停,接着,下落到了他那只手上。 断指伤口早已愈合,然而看去依旧可怖。他下意识不愿叫她看见,微微抬臂,不露痕迹地将手往后稍稍背了些过去。 她停了片刻,收目,落回到他脸上,问:“你还有别事吗?” 她这一声发问来得有些突然,他一顿,一时应不出来。 她点了点头:“既无事了,那便早些回去休息。今晚你来得不巧,小虎儿要睡,不好叫醒他。下回你想看他,来早一些便可。” 裴萧元意识到她是要走了,带了几分急切,又道:“我身体当真无事!公主不必为此顾虑。” “我问过军医,阿史那那厮伤得你不轻,没几日又是光明城战,又这般赶路回来,连番不停,不是打仗,就是路上奔波。你是铁打的人吗?” 她自榻上起身,走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