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于是我们两个就这么静静的坐着,直到胖子再度开口。 「天真,你感觉好点没?」 我迟疑了一下,缓缓的点了点头,我真觉得胖子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的直率是我一辈子佩服,也一辈子学不来的。 「感觉好点的话,我给你讲个笑话。」胖子抓了抓肚子,说道:「有一回我在电视机里头看过一则广告,是卖啤酒的,讲的呢?就是有一个可怜人,他从山谷摔下去,没死,站起来之后又被一辆大货车碾过,没死,爬起来之后突然又有一道闪电打在他头上,你猜怎着?他还是没死。」 这个跟啤酒有什么关係?我心里想着。 「然后镜头就转到一间酒吧,死神搭在吧台上,专心的喝着他的啤酒,忘记了自己的工作。」 我撇撇嘴,这到底哪里好笑了? 「我想说的,只是,人哪,成天想着死啊死的,其实没那么容易就死了的啦,人生哪那么复杂…」 胖子开朗的说道,但是后面的话语我却没有仔细听清。 不由自主的,我心里浮现了一个画面:像西部片一样的背景,烟雾瀰漫的小酒吧,阴沉灰暗的基调,木造的房屋和桌椅,骯脏的地面和叼着烟斗的老酒保,死神披着黑色的披风,歪斜着身子,举起酒杯,悠悠间间的啜了一小口。 突然感觉有点微妙。这是什么世界啊?活着的人在世上忙得要死要活,为了琐碎的细事操心东烦心西,然后死神居然给我悠悠哉哉的在酒吧里喝他的啤酒? 不明所以,我想起了一幕我在本家别墅远远看到过的景象。 那一天天气不错,父亲很难得的走出他的书房,到中庭里坐着。他养着一隻黑猫,养很久了,那隻黑猫跟我父亲很亲,他走到哪那隻猫就跟到哪。那一天那黑猫当然也跟着我父亲到了花园,牠展开腹部,仰卧着在那里很舒服的晒太阳。 我父亲原本坐在椅子上,后来却自发性的站起身来(他很少主动站起身,因为他脚不方便),慢慢的挪到黑猫的身边,弯下腰来,伸出手,宠溺的搔着猫咪的肚子,黑猫呼嚕呼嚕的叫着,很愉快的样子。 父亲跟黑猫玩了一阵子,累了,缓步挪回他的椅子上,继续坐着,而黑猫就躺在那里继续晒太阳。 等到父亲觉得休息够了,站起身来准备回书房的时候,黑猫却没有跟他一块走的意思,依旧一动也不动的,躺在那里晒太阳。 父亲发出粗嘎的声音,唤了几声,可是黑猫却没有理他,懒洋洋的躺着,根本没有想移动的意思。 父亲呆站了好一阵子,然后背过身去,蹣跚的离开,拖着脚,他的步履比平常还要不稳,寧姊姊恰好经过,注意到父亲,赶忙上前扶了一把。 一直到很夜了,我再从中庭经过,发现那隻猫还是维持着同样的姿势躺在那里的时候,我才知道,牠早已不是在晒太阳了。 从此,父亲再也没有养过任何一隻猫。 其实死神真的有本钱在酒吧里悠间的喝酒啊,他要做的,不过是一个带离的动作,连声事前通知都不需要的。我们这些庸庸碌碌的人类,能奈何? …庸人自扰,都是庸人自扰喔。 我看着胖子,他的神情有一点古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说话。事后想起来,应该是因为我当时的表情也不怎么自然,所以他才会用那种眼神看我,揣度着他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但是我看着他的脸,明明挺开朗的轮廓,却硬是挤出几道皱纹,胖乎乎的脸颊因为担忧,肉都堆起来了,小眼睛瞇得细细的,看起来实在滑稽,引人发笑。 于是我就大笑了起来。 胖子看到我笑了,也慢慢跟着笑出声,虽然我不知道他笑的理由是什么,或许我的脸也很怪吧? 以前我看过一篇心理期刊上的报导,说人的笑声,其实是一种对于恐惧的反应,藉由笑,人想要驱散自己的不安和害怕。 我跟胖子两个人,就那么坐着,一同嘲笑死亡。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