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袱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可不论方寸大乱的少年皇子如何张口叫唤又或横身架挡,都没能阻止他的父皇颤抖着绕至案前解开包袱、低头看向了里头盛装的物事── 那是他的头颅。 萧宸重聚魂灵恢復意识时便已来到了父皇身畔,故还是直到此刻,才「有幸」见着了自己的部分遗骸。 ──许是经过了简单的清理,记忆里因刑求和日晒而纠结乾荒的发丝如今已被梳理得齐整,脸上也没有丝毫土灰或血污;可那乌黑的眼圈、凹陷的面颊,和那双乾荒迸裂的唇瓣,却仍再清楚不过地昭示了他死前禁受过的苦痛。 但此刻的萧宸,却已无暇去在意心底因此萌生的淡淡彆扭感了。 因为父皇俊伟的面庞上静静淌下的两道热泪。 看着未曾瞑目的爱子一张清美端秀的容顏被折磨得彻底脱了形,神情间却没有丝毫怨愤;回想起北雁阵前、瘦骨嶙峋的少年浑身血污地被绑缚在木柱之上,却仍旧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依恋地直直望着自己的景象,萧琰颤抖着双手捧起爱子遗骸,满腔的悲痛至此溃决,让他终是再难压抑地仰天嘶吼,怀抱着那颗至死都写着孺慕的头颅慟哭出了声。 可父皇终得宣洩出满腔哀痛的事实,却不仅没让一旁看着的萧宸就此放下心来,反倒还陷入了更深的惶恐无措之中。 ──那名双手奉上少年头颅的将领,亦同。 因为君王顶上转眼成白的青丝。 仅仅一瞬而已。 仅仅一瞬的光景,他那春秋鼎盛、未及不惑的父皇,便已在难抑悲痛的哀哭声中彻底白了头。 「宸儿……」 「朕的宸儿……」 『父皇……父皇……』 『不要难过、不要难过,父皇……都是宸儿不好……』 『是宸儿不该如此天真、不该如此任性,是宸儿咎由自取,才会落到了如此境地……』 看着顷刻间彷彿老了二十岁的父皇,萧宸心下痛悔哀凄;却不论如何安慰倾诉,都无法给予他至亲至爱的父皇半点安慰。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记忆里伟若天神的父皇因他的死而一夕白头,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双凝沉如渊的眼眸在至深的哀痛之中,一点一点染上交杂着疯狂的丝丝恨意…… ──这场睽违了十八年的战争,让大昭上下如愿将多年来威胁北疆的强邻打了个半残;但理当大肆庆祝的胜利,却因萧宸的死与背后潜藏的阴谋而笼上了厚重的阴霾。 萧宸是元后嫡子、实实在在嫡长正朔,诞生之初便曾得萧琰「此子乃吾之麟儿」的讚语,虽因六岁时的那盘桂花糕而不得不绝了继承大位的念想,却仍改变不了他在诸皇子中相对尊贵的身分。尤其萧宸虽伤了身子,作为帝王掌中宝、心头肉的地位却是十数年如一日,真真当得上「圣宠不衰」四字,旁人纵然心下不屑,明面上对他也是绝不敢有半分轻慢的。 也正是因着如此,一年前萧宸病癒的消息传出之时,整个朝堂都有了不小的震盪。若非这位少年皇子多年来缠绵病榻、在政务上全无建树可言,只怕某些自詡简在帝心的忠臣,早就具表上书请封太子了。 但这位深得帝心的元后嫡子,却在离宫出游时遭人掳掠,最后以人质的身分于北雁阵前被君王亲手射杀。 以萧宸的敏感身分,就是受个风寒都可能扯出无数阴谋算计,更何况是这种明显透着蹊蹺的杀局?也因此,听说萧琰因爱子亡故一夕白头之后,不论前朝后宫都心下惴惴,生怕被帝王的雷霆之怒所殃及。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班师回朝后,萧琰于朝会上所出的第一个旨意并不是彻查爱子辗转沦于敌手的真相,而是欲追封萧宸为太子、责令礼部拟定諡号与相关仪制。 人死为大,萧宸又是元后嫡子,死后追封个太子本也无可厚非。但萧琰未经朝议便直接下旨追封爱子,其后又数度驳回「哀」、「悼」等礼部拟定的中平之諡,以「故太子温良谦恭、敦睦篤孝,其质如珪璋,当尊殊号以昭有德」为由,责令礼部加以美諡……萧琰即位二十载,向来以英明睿智、虚怀纳諫的形象示人,如此专断独行之举尚是头一遭,虽干涉的仅仅是爱子死后的虚名,却仍因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