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是浓密黑暗的乌云。 脚下是黑暗的海水,水面慢慢地升高,淹没我的足踝、小腿肚,慢慢地水深及膝,并且还在继续往上侵蚀。 我想要离开这里,但四方目光所能触及之处,皆是冰冷黑暗的水面,没有可以逃往的安全之处,甚至连个能够抓住,求生的东西都没有。 黑色的水已经到了腰部,我彷彿可以闻到那黑水所散发出来的,宛如腐臭一般的腥味。类似清理水沟时,地面常常残留的那种带着化学气味的薰臭。 很奇怪的是,儘管心里有想逃跑的念头,但这样的想法却好像没有传达给身体。身体站着动也不动,任浓稠的黑水将我缓慢的吞噬。但另一方面又觉得异常冷静,好像被这样吞噬也没有关係似的。像是身体里有两个自己,冷眼旁观着自己逐渐灭顶。 黑水已经到口鼻了。明明应该是水,但却黑的看不清水底的事物,真要说的话,甚至有点像原油那样,黏稠而使人窒息。 黑水蔓延过顶之后,我才惊慌的能活动起身体,挣扎着想往水面上游去,但是在一片浓密黏稠的黑暗包围之中,我却迷失了方向感,不知天空在何方。 这时候,我的眼前浮现一个人影。 跟我一样,躺在这潭黑水之中,苍白的面孔朝上、紧闭着双眼,像是陷入深沉梦境一般的,是我的父亲。 我大口喘着气,从梦中惊醒了过来。半个身子已经用力地从床上弹起。 每次梦到了这个地方,我就醒了。 并且如同每次从这个噩梦中惊醒之后,所要做的事情一样,我不免略带慌乱的观察四周,想确认自己身在何处。来藉此确定,自己已从梦中那深黑色的死水中逃离。 我在我老家的房间里,躺在自己的床上,窗帘拉上了一半,清晨金黄的阳光从没拉上的另一半窗户透了进来,照亮了我半边的枕头,光束中还有飘扬飞舞的细小尘埃。就是这道光束将我从睡梦中唤醒的,像是解除睡美人百年睡眠诅咒的王子的吻。 我庆幸自己每晚睡觉时,有记得将一半的窗帘特意的拉开。我不敢去想像,如果完全拉上窗帘,而陷入一片黑暗密室的房间将会变成怎样。可能就是梦中那无出口黑水的现实借喻,而阳光无法照进来,我就永远无法从那个宛如无限恶梦的场景中逃脱。这样的想法极度的令人不安。 为了摆脱这样的想法,我从床上起身,啪的一声用力拉开剩下一伴的窗帘,让刺眼的阳光像是温暖的潮水一般涌入我的房间。我让自己尽情地置身在这股温暖的涌流中好一阵子,希望能冲散体内多少还残留着的梦境的遗留物,还有从梦境中带回现实的,那种难以忘却和摆脱的冰冷感。 距离父亲的丧礼结束,已经快一个月了。 而这一个月以来,同样的梦境反覆的在我的睡梦中出现,这已经是第十次了。 每一次,都会在同样的地方醒来。又或者,会不断的重复同样的过程,逐渐被淹没,沉入黑水底部,然后看见在深处的,父亲的脸。直到有人将我从睡梦中唤醒。我几乎是无法独自从这个梦境中醒来。 为了解决这个困扰,我也想过是不是该乾脆开着灯睡觉,但是整夜开着灯会让我无法入眠,而使的我隔天的精神和体力都十分的差,无法支撑过整个白天,尤其是我还得处理繁忙的父亲的后事。 父亲过世之后,在唐阿姨的协助下,我们很快地帮父亲办了个简单的丧礼。大部分的后事都依照父亲生前的意愿处理,一切从简。 但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令人头大的事务,是无法简简单单就完成的。包括跟出版社的交涉,处理父亲剩下的作品所有权的问题,还有父亲遗留下来的一些,尚未完全完成的工作,也要一一确认进度。 除此之外,跟父亲有过一些往来的学者,稍微有过师生关係的学生们,也很希望能有跟父亲道别的机会。出版社也主张毕竟是颇有名望的作者,希望举办公祭,让书迷也能表达弔唁之意,诸如此类的麻烦事接踵而来。 毕竟其中也有许多人是与父亲同辈的旧识,不好推辞,在考量母亲可能会过于疲劳的状况下,便由我一手主持起了公祭相关的准备事宜。事前的准备相当庞大复杂不用说,还得与出版社的人沟通合作。而公祭当天,出席的人数又远超乎我和出版社事前讨论时,所猜测的人数,而又手忙脚乱了一番。与前来贵客的应对往来,也真真切切的剥了我好几层皮。 等到一切都落幕,也快两个礼拜过去了。 而父亲后续的工作问题,因为考量到父亲的隐私,仔细想了想,果然还是不能假手他人。而母亲对这方面不慎熟悉,考量我毕竟是相关科系毕业,也有几年相关领域的工作经验,对于文字工作还算熟悉,只能由我来做最初步的筛检工作,将父亲的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