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枝刹那想起柳轶尘前夜的话——“大理寺内,本官这点主还能做得了”“前朝女子都能为帝”…… 类似的话很多年前也有人和她说过,但这种话嘴上说说简单,真要践行却并非易事。甚至前夜柳轶尘提及,她也以为那厮是异想天开。却不成想…… 让女子为捕役,只怕比为书吏更难。 黄成笑笑,对着郑渠不答反道:“郑大人,我一个武人,没什么男女大防之忌,不如以后咱两一个屋,腾一间房给柳大人?” 郑渠袖子一振:“休想!” “大人你看你也不放心我,柳大人怎么放心让杨书吏和我一间屋?”黄成笑道,见杨枝似有不解,又补了一句:“我有梦游的毛病,夜里时常起来练功,柳大人怕我伤了你。” 杨枝心中微动,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的话。 黄成又笑了笑:“你也不必太过意不去——咱们柳大人一贯睡硬板床,和睡地上没什么区别。他又喜欢夜读,手边就是案卷,还轻省了呢!” “哦对了,大人问你昨晚想好了没有,想好了赶紧把文书签了和他出去办事!”黄成补道。 杨枝这才将面前的包袱打开,包袱内除几页文书之外,还有一件旧衣,藏蓝色的布衣,袖口和衣摆绲了两道翠色的边,是大理寺文吏的公服。 对着那公服发了片刻呆,杨枝沉声道:“我这就签字,黄捕头稍候。” 黄成笑道:“我不候你了,你没听见么,郑大人要教训我呢!你一会自个交给大人吧!”话未落,身形一长,在那横梁上窜地没了踪影。 郑渠气得直哼哼:“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侧目瞥见杨枝,反应过来她也是女子,连忙补了句:“本官没说你。” 杨枝轻笑,这郑渠哪还有昨天那般凶神恶煞的样子。 她一笑,郑渠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一挥袖,道:“柳大人不还等你办事么?你快去更衣吧,本官……本官用些早饭去……” 他走出几步开外,杨枝仿佛隐隐约约听到了他小声的嘀咕:“这柳轶尘,二十好几的人了,送上门的媳妇一个不要,反一个一个把丫头往衙门里塞,什么毛病!” 这日天光明媚,惠风和畅。杨枝莫名落入这么个地方,有一种被湍流裹挟不知所向的感觉。然而这湍流却是暖的。 兴许是日光太好,她不自觉笑了笑。 ** 旧衣大概是才熏过,上面还有果木的香气。衣裳上身,袖口处略短了一截,此外正正好。 旧衣上还配了个发冠,杨枝将发束起来,捏着签好字的公文,神采奕奕地来找柳轶尘。 柳轶尘在自己的衙房内批文,衙房已然收拾停当,看不出前夜打过地铺的痕迹。 杨枝进来时柳轶尘正在悬腕疾书,听见动静,短暂地抬了一下眼,在她身上一顿,又垂下:“明日会有人来给你量裁新衣,这件你且先将就一下。” “无需衙里破费,这件就好。”杨枝连忙摇起尾巴。 柳轶尘道:“这是我的旧衣。等新衣裁制好了,你得还我。” 杨枝惊讶,捻捻自己衣襟:“竟是大人的!大人怎会有书吏的衣裳?” 柳轶尘已然起身,自衣架上取下斗篷,自披上:“十三岁那年,我来大理寺做过一阵书吏。” 十三岁? 那这件衣裳是他十三岁时穿的? 十三四的少年,身量正拔高的厉害,清瘦单薄,故而杨枝此时上身亦不觉得宽大。 柳轶尘十三岁是什么模样? 他十五高中进士,想来十分早慧。十三岁的半大小子,聪明固执,心思深沉,料来是不大讨喜的吧。 杨枝想着,不知怎么笑了一笑。柳轶尘已在催促:“走吧。” 杨枝连忙跟上来,又听见他说:“早上差人去了趟放生桥边,并未寻到秾烟口中的那支中空金簪。” 秾烟昨夜在牢中招认,方濂出事的前两晚梦见了傅秋兰的鬼魂,说先前曾得过她照拂,想来报答一二。 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