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你求我,我便答应了。” 杨枝抬眸,不期然撞进他漆黑的眼底,那一点分明的情绪刺痛了她,她不自觉垂目:“是吗?” 薛穹未语,又浮了一白。 不知过了多久:“好,我会让你远远见他一面。你……说吧。” 杨枝这才恢复方才的沉定:“我想见李挺,亲口告诉他。” 薛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好,我会尽快安排。” 庆历十二年的除夕夜在一片爆竹声与彼此的各怀心事中悄然过去。薛穹饮着饮着,渐渐觉得不满足,干脆执壶往喉中倾了起来。杨枝心中的愧疚火烧连营般迅速蔓延,见他已然半醉,干脆冲上来夺他酒壶。 “薛大哥……” 却被他反手一把拉过,死死按入怀中。杨枝欲挣扎,却发现他力气大得惊人,如何也挣脱不开。而他另一只手干脆弃了酒壶,伴着哐当一声脆响,亦覆上了她的肩背,用尽全身力气一般将她拥在怀中。 “阿敏,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是我先遇见你的……” “薛大哥,薛大哥你放开我!” 他的头深深埋了下来,染了酒的温热气息在她颈窝中乱窜。杨枝有些慌乱,用劲推了推他:“薛大哥,你放开我!”他纹丝不动,杨枝只好另寻他法,一只脚堪堪抬起,却听见他道:“就一会,就让我抱一会。明日我就带你进宫,就让你见他。” 杨枝的脚轻轻放了下来,屋外下雪了,爆竹声又起,盖过了几可忽视的雪声,和她心底的轻颤。 薛穹后来醉得睡了过去,杨枝将他扶到塌上,自己在外间将就了一夜。 次日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已回到了塌上,薛穹早没了踪迹。 过了午,院中来了一位老仆,手中捧着一件簇新的华裳:“姑娘,我们大人说,晚间宫中设宴,让姑娘一同随行。” 近晚之时,果然另有仆人来接,杨枝换好衣裳,还稍稍打扮了一下,随仆人穿院而过。薛穹已在门外马车中相候,一件黑色大氅,衬地他肤色格外的白,白出了些剔透、一点不同寻常。 昨晚之事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薛穹低首翻着手中的册子,杨枝垂眸盯着手心,一路无话。 这是新帝继位后的第一个除夕,饶是太常寺几番上折,宫中仍极尽可能地热闹着,大红琉璃宫灯挂满了一条长廊,四处皆悬着茜纱与红绸。杨枝随薛穹坐在帝位右下手,内侍报帝后到时,她与一张熟悉的面孔四目相对,对方不期然愣了一瞬。 几个月前少女的天真荡然无存,满头珠翠之下是一张连脂粉也遮不住的疲倦的脸。 李挺亦是往她这边投来了目光,然只不着痕迹的一瞬,便转向了座下诸臣。 他是天生的帝王,这么些年来,他从未忘记过他天潢贵胄的身份与威仪。其实比之李燮,他更像李擎越一些。 宴后,李挺如愿留下了她。 从承天殿出来,已近子时。杨枝顺着台阶向下,几步之外的石阶尽头有一个人正在候着他,四野的风鼓起他的长袍,他像一个生生被拽回人间的仙人。 她想起他前夜醉酒时的呢喃,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薛穹抬眸的刹那,忽有一簇焰火窜入空中,伴着一声长啸和远处依稀的欢腾人声,在黛蓝夜色中炸开成一片短促却不可逼视的繁华。 底下琉璃世界映出繁华的碎影,亦照出他眼底的一片澄澈。 杨枝缓缓走到他跟前,他看她一眼,确认她无事,转身向前走:“明日我会安排你远远见他一面。” 沉沉的声音从半步之外传来,洇入积雪与万家团圆的喜乐之中。 次日一早,薛穹果然来接她,上车后递给她一方黑巾,杨枝自觉以黑巾覆眼,并不多话。 马车在城中弯来绕去,半个时辰后,终于停在了一处宅院。薛穹领她进入宅院,替她取下黑巾。 宅院不大,他们在长廊的镂空花窗前住脚,隔着窗格子,穿过依稀树丛,看见院中一坐一立两个人影。 只一眼,杨枝便觉心口被一只手攥住,久久喘不过气来。 记忆中描摹了无数次的眉眼在眼前刹那展开,好像祈求了半生的愿望一下子成了真,那样一种极致的渴望如闪电般自肺腑扩散至全身,脚下不觉趋出两步,却被薛穹按住肩头。 “现下还不是时候。”微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似压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