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她们姨甥间情分不深。对这丫头,往日里她也多是瞧在早逝的二妹的情分上,试图偿清心头那份愧疚来慰藉自己,这件事过后,面对晏安宁的心情则又大有不同。 聪敏如安宁,既然在这样的场面都不疾不徐,可这事,其实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 二人说说笑笑间,便迎面碰上了户部侍郎钱宗鸣的夫人乔氏。 钱家是京城的大户,往上数两代,也曾出过一门三进士的传奇。户部侍郎亦是实职,因而在文官家的夫人里,乔氏算是很出风头的一位。 乔氏今日穿了件宝蓝十样锦的妆花褙子,梳着高髻,耳垂上坠着赤金镶猫眼石的坠子,华丽中又不失端庄。 见了杜夫人,乔氏的表情明显有些意外。 杜浔从来性子孤高,原先倒也没什么,自打杜浔的恩师致仕,没法再庇佑这位容易得罪人的得意弟子后,杜浔的处境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钱宗鸣性子活络怕得罪人,乔氏亦然,是以平日里六部高官家宴请走动,鲜少有人会请杜家的女眷。钱宗鸣本就比杜浔官阶高,乔氏这般作为,自然也没人说什么。 可今日,以顾家这样的门楣,杜夫人自然不可能是不请自来。 乔氏眼睛转了转,便笑语殷殷地上前,无比自然地挽了杜夫人的手臂:“……到底是顾家有面子,能请得妹妹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妙人露面。” 杜夫人眸光闪了闪。 自家老爷仕途不顺,近年来不少得罪的人想找由头将他从工部挤出来,她不常露面,也是怕在那些无用的宴会上,别人会从她身上找把柄。至于乔氏,打从一开始她的宴请就不诚心,她看得分明,婉拒了一回之后,也就再没收到过帖子。 如今,这人倒是能颠倒是非黑白,像是她瞧不上钱家的门第似的。 原她能当做没听到,可今日这样的场合,她却不愿在安宁面前对这种人忍气吞声。 于是她便讶然地看乔氏一眼:“乔姐姐说的哪里话?您那嫡次孙的周岁宴,原本我在银楼里打了副手镯,只可惜没收到您的帖子,到底是没送出去。” 闻言,乔氏的面上就闪过一丝心虚与尴尬,来不及细究杜夫人说的是真是假,便忙打了个哈哈道:“许是下头的人做事不经心,拟个单子还能有疏漏……回头我定然好好教训教训她们!” 杜夫人闻言只是笑笑,权当给她这个台阶下,实然心知肚明:再富贵的人家,也不会让下人来拟客人名单,那都是只有一家主母能有的权力。 乔氏微微松了口气,旋即便仔细地打量了杜夫人几眼——倒也没瞧出和平日里有什么不同,怎就能突然入了顾家人的眼,能参加今日的宴会? 正惶惑着,一旁忽地有人笑吟吟地开口:“您是晏姑娘的姨母吧?” 晏安宁抬头望向那快步走过来的熟悉身影,不由挑了挑眉头。 那倩影亲热地挽了乔氏的手臂,唤伯母。 竟然是秦瑶卿。 她隐隐听说秦瑶卿回了秦家之后,很快便出嫁了,嫁给了一户姓钱的官员。如此瞧来,她的夫君和钱侍郎是同族近亲。 秦瑶卿出身秦家,是秦太夫人嫡亲的侄女,也是因着这一头的缘故,钱家才和顾家搭上了话。是以乔氏对秦瑶卿的态度也颇为热切,闻言立刻温声问她是怎么回事,后者便眸光闪烁地附耳说了几句。 再抬头,乔氏看杜夫人的目光又不同了。 她倒从未听说过,这杜浔竟还有个妻妹在阳安侯府当妾室。 一时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脱离了掌控,乔氏便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哎呀,这细算下来,你家老爷和顾侯爷还是连襟呢。” 此言一出,一边的秦瑶卿便咯咯地笑了起来,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嘲讽。 瞧着表哥当日那般回护着那晏安宁,她还当她真能有那通天的本事入主国公府呢。眼下,还不是被姑母厌恶,被赶出了顾家,和小小四品官的杜家人为伍? 秦瑶卿只觉得自己心头的那股子郁气消散了不少,连带着她心不甘情不愿带来的小姑子,都看顺眼了不少——晏安宁从前都住进了卿云小院,最终都没能哄得太夫人点头,她这小姑子,更够呛。 放在年轻的时候,杜夫人或许会因乔氏对江氏的讥讽如坐针毡,脸上火辣辣地疼。可如今多少年过去了,又有二妹的早逝横亘在她心头,她早就不在乎那些虚的了——只要人还好好的,还能在她眼前嬉笑怒骂,比什么都重要。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