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多人要和应隐合影,而应隐又太过耐心,来者不拒。 他们仿佛有预感,在这冰天雪地里连飞鸟都不愿经过的两个月,将会是华语电影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杀青宴早就摆好了,但主要是为了姜特和白榄。应隐回宁市后还有两天的戏份要补拍,姜特和白榄却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杀青,今晚过后,他们一个回阿勒泰,一个回北京,下一次再相聚得是电影首映礼时。 完成任务一身轻,全组都喝疯了,逮谁敬谁,喝醉了跑到外面脱衣服发疯。喝到末段,清醒的没剩几个,彼此拥抱着道别,口齿不清的车轱辘话来回说。 应隐找到姜特时,他正在马厩里抚摸那匹属于哈英的黑马。 “不去宁市看一看?我听说栗老师邀请你。” 栗山自掏腰包请姜特下山,到城市里去。如果繁华迷他眼,他再顺理成章把人送到科班去进修。 但姜特拒绝了他。 姜特抱着黑马的脖子,用哈萨克语与它说了几句,才转向应隐。 “不了,听说那里很热闹,我不会适应。” “那你接下来的打算是?” “回到阿勒泰,过我原来的生活。”姜特关上马厩的门,陪着应隐走到月光下,“你呢?” “回到宁市,过我原来的生活。” 话音落下,姜特笑了一笑,“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直来直往的山风,下了山太久,也懂得拐弯了。 “你说。” 姜特注视着她流溢着光彩的眼睛。 最初接受栗山的邀请,是他给的价格很吸引人,这份工作与他过去放牧的生活也截然不同。后来,在只有一张沙发和一台电视的简易影音室里,他反复温习她的脸,从架腿而坐的不耐,到合掌抵唇的专注。那间屋子的气味至今还在他鼻尖,只要一想起,他脑海里的荧幕就被点亮。他从没遇过这么多面的女人,试图分清她的真实与做戏。 见她第一面前的一晚,他辗转,彻夜未眠。见了真人,才知道自己此前有关她的想象是多么按图索骥单薄可笑。她很精彩,远超美丽。 新年夜,他也迷茫惊痛过。 那么多亲密戏,他从不坦然,也说不出问心无愧。 她每一次人戏不分时恍惚,下意识地向他求助,他总是义无反顾,心里头像有尖刀刺痛。那当然是他的僭越,他明白。 白榄进组后,本着前辈的义务和爱惜天才的怜悯,自发地教他很多,关于如何调节自己,如何入戏和出戏。 “为什么一定要出戏?” “因为你不是哈英,她也不是尹雪青。” “重要吗?” “不重要吗?你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精神,要当姜特,而不是戏里的人。” “姜特也没有得到什么,他被闯入,然后失去,相逢和告别都不由他作主。” 白榄发现自己教不了他。她有理论,但理论从来都会在生命的直觉面前失效。 “你让我想起一句诗,梦里不知身是客。”她呢喃地说。 “栗山教过我了,但我还知道另一句。” “什么?” “但愿长醉不愿醒。” 我这一生都会记得你。 姜特注视着应隐流溢着光彩的眼睛,微微勾唇笑起来,“再会。马是哈萨克人的翅膀,我飞向草原,你飞到你想去的更高地方。” 应隐怔了一怔,也跟着笑:“这算不上‘不知该不该说的话’。” “那就是我文化不高,还没有领会你们的客套话。”他双手插兜,穿得还是那么单薄的一身,身板笔挺,伴着应隐走远了马厩。 身后并行的脚印短短的,只有一截。 “如果我问栗山要这一匹马,他会不会批准送给我?不过,它从阿恰布去阿勒泰,也很吃苦。” 闲聊话短,没几句,断在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