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几近被毁,唯有临时转去滨山行宫,好让群臣有个地方上朝。 大家都在感叹,幸好新帝之前连个侍妾都没有,自小军中长大,对衣食住行没什么要求,否则这行宫是肯定不够用了。 就连今日大婚用的寝宫,他都只是让人简单收拾一下。 能省则省——这比起先帝谢云贺一个人就挥霍掉大半个国库,新帝虽然不姓谢,但群臣还是更喜欢新帝多一些。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谢氏皇室已经没人了,而荀少琛又是穆亲王的养子,这些年若不是有他在支撑,楚国早就亡了。 此时此刻,房内只剩下少女压抑的抽噎声。 夏时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感到后背渐渐起了一层寒意。很快,他听到了一阵衣裳摩擦声,随后一片阴影笼了下来。 新帝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语气仍是一如既往的温雅:“夏时,把人看好了。除了沐浴,都依她的。” 夏时忙不迭应下:“是,陛下。” 新帝匆匆离去,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夏时才发现自己已经一身冷汗,心脏跳得飞快,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朝屋内小声地问道:“殿下,您饿不饿?下属让人送些吃的过来?”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笑,大抵是伤着了嗓子,听起来有一些喑哑:“你叫谁呢?你殿下不是早就死了吗?要是被你们的狗皇帝听见了,小心你的脑袋。” 夏时叫的是旧楚国昭华长公主谢锦依,全天下都以为已经在燕国中香消玉殒的、实际上被新楚皇帝荀少琛软禁起来的昭华长公主谢锦依。 夏时不敢吭声了,随即里面的少女又压着怒气道:“给本宫滚进来把东西收了。” 他应了一声,低着头进去了。 与行宫中别处不一样,这房内摆设奢华,地上铺了柔软厚实的毯子,屋内烧着暖和的炭火。香炉里散出甜腻味道,被热气一烘,香气愈发浓郁了。 谢锦依着了一身深红宫装,侧坐在榻下的踏脚处,半个身都伏在了榻边,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珍珠链一般,一颗紧接着一颗往下滚落,散乱的长发墨瀑一般在身后铺开,蜿蜒到地上。 她身旁是一个空了的药碗,侧翻着倒在毯子上,但毯子没有半点污迹,显然里面的药是被喝完了。 她的身体仍在微微发抖,方才在新帝的温声细语中,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好一会儿后,她才吸了吸鼻子,用力地擦了擦眼泪,用手肘撑起了半身,下一瞬又跌坐了下来,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殿下!” 夏时吓了一跳,刚想要跑过去扶她,她抬起头,一脸厌恶地看着他,怒斥道:“本宫让你把它们收好,聋了吗?!” 谢锦依的双眼是罕见的好看。 寻常人在孩童时期,眼白便会逐渐变大,但她的不是。 一直到如今早已长大成人,她的瞳仁依旧如婴儿时那样大,黑玉葡萄一般,目光清澈,像两汪清泉一样,随时都要溢出水光。 夏时还记得,她小时候曾经要跟他学翻白眼,然而她的瞳仁太大了,不管怎么往上看,都露不出下眼白。 因着这双酷似婴孩的瞳仁,让她的怒容看起来仍是像小孩子发脾气一般,但那清澈的目光和未干的泪痕,已经足够让夏时内心煎熬。 他不敢看她,低着头,将地上的匣子捡了起来,找到了那两团萎缩的血肉,小心翼翼地装进匣子里,合上盖子。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