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初,即下午五点左右,是许多人家用晚饭的时候,通常来说除了酒楼饭馆外,别处的生意都不会太好,比如红福记和芙蓉记,这会儿就是最清闲的时候。 金缕记虽说要好些,可也要比其他时候清闲些。 几个守店的伙计笑着说起了闲话,正说着,便见一清矍的中年文士负手走了进来。 中年文士的衣着并不奢华,不过是普通的细棉布棉袄,瞧着还有些旧了,但一身的气质却明显不同于普通的小官小吏,亦或是普通的工人伙计、书生百姓。 他的面容是有些严肃而威严的,看人的目光也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审视,有一股打骨子里生出的傲气?不,傲骨。 总之应当是极其骄傲自信的一人。 金缕记的伙计们在金缕记接待客人,见识不少,都有一双好眼,一眼就瞧出这一位不像是来买毛线的,也不像是来给家里人买毛线的。 “这位爷,”一伙计笑着迎了上来,“客官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咱们这一处是专卖毛线,卖手表和皮具的在隔壁呢。” 倒是穿着普通,买一块金缕记手表在官场上撑场面的人不少。 这一位瞧着就有些官相。 中年文士嗯了一声,却并没有往旁边去,“我就是过来随便看看。” 伙计笑容不变,却微不可见的诧异了一瞬,自个儿看走眼了? “客官想要什么颜色的毛线,粗的还是细的,做什么用的?若是客官没有合意的,小的也能帮着推荐推荐。” 中年文士随手拨了拨伙计摆在台面上的几样毛线,“你们这毛线织成的衣裳真能暖和?” 被人质疑,伙计也没有不高兴,只笑着回道:“要不小的取几样成品给爷看看?有帽子有褂子,还有马甲、裤子、袜子、鞋子,客官想做什么,想要什么样式的,您说了,小的好帮您取对应的东西过来,您瞧了就知道了。” 中年文士抬头看了他一眼,声线平直的道:“那就都看看吧。” “欸,好,客官您稍等。” 伙计并没有被刁难的不耐,笑着脆声应下,又招呼了两个店里的伙计帮忙取东西。 中年文士挑剔的把伙计们取出来的东西一样样看过,看一样便叫伙计取一样对应的毛线过来,店里的四个伙计因他一人忙得团团转。 然而取来的毛线,中年文士用手捻了捻,大约是在确定两者的材质手感是不是一样的,但他捻完后并不说话,脸上也没有丝毫的笑模样,只放到一边,继续看下一样,然后又叫人取毛线来。 几个伙计火大称不上,就是很有些怪异感,这人不像是来买毛线的客官,倒像是下来抽查质量的工头掌柜。 中年文士这一看便看了小半个时辰,伙计们保持着微笑恭敬的态度也一路接待了下来。 终于所有成品和对应的毛线看完了,中年文士又一个都不要。 一伙计背对着中年文士冲同事挤了挤眼睛,怎么?这是遇到上门找茬的了? 另一伙计眼神往隔壁飘了飘,怎么可能,他们这是谁家的生意,这是玉大人的生意,是皇上的生意,哪个不长眼的敢上门来找茬。 行吧,那就继续微笑服务吧。 不买也没什么,人不可貌相,或许人是真有难处呢。 然而对方什么也不买,也没有离开的打算,却是又问起话来。 只是他问话,也带着那么点居高临下的考查评判的调调,叫人不怎么舒服。 “你们的规矩还不错,我这般麻烦的客人,也不见你们没耐烦破口而骂。” 一伙计笑道:“客官说哪里的话,玉大人说了客官上门就是客官,小的们拿工钱就是干这个活儿的,哪里能挑客人的不是,客官尽管放心,无论是哪一处的金缕记,都一定会热情恭敬的为您服务,这是咱们《职工手册》上写明的呢,若是没有做到,您可以记下小的们的工号,喏,就是这个。” 伙计指了指自个儿胸前的小木牌,上面有一个数目字,“找到咱们的掌柜投诉,那咱们就得扣工钱了。” 伙计的本意,是叫这中年文士不要因自个儿看了一圈什么也没买而有心理压力,但中年文士可一点没有应该有压力的感觉,反而又问道:“《职工手册》?什么《职工手册》?” 伙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