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我自己。” “...什么?” 仇红耳边轰鸣,她猜错了,寒赋不是来为他们送行的,他是来赴死的。 雨中水雾交错,寒赋的嗓音被风揉碎,听不真切。 他将怀中尸身一一裹布,尽量遮去他们狼狈,俄尔抬头接雨,声线平宁地开口—— “既要拜天子,入朝为仕,从此便无清白,即是有罪。” “罪从何来?” “要么为天子杀人,要么被他所杀。杀人者犯戒,罪孽深重;被杀者则怯懦无用,既入此道,无为亦是有罪。” 寒赋人在仇红的眼前,却像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亡魂。 她被这一身死气煞住,直觉言语攻心,那雨打在身上总算有了痛感,她呼吸困难,目光落在雨中两人身上,再无松动。 那人听完寒赋的话,哽住几秒,又问道:“你既已清楚自己将来下场,为何仍执意入此道?” 寒赋答得坦荡:“天覆吾,地载吾,天地生吾,是为有意。” “既生我,这世间其余的路,都是死路。唯独通天之道,值得我所赴。” 那人听完他的话,只问:“若你所愿不成呢?” 寒赋头也未抬,“通天不成,我便以身殉道。” 好一个通天不成,以身殉道。 “那若成功了呢?” 寒赋眉眼微动,眸中几分流光转瞬即逝,启唇,字字珠玑,“那我今日所葬,皆是我明日所杀。” 一句话,让人遍体生寒。 那人撑伞的手微顿,沉默须臾,回他道:“那便也将我葬了。” 说完此句,留下手中纸伞,起身离去。 后来,仇红才知,那日梁帝亲自监斩,刑场所杀的,是他在这世上最后的血亲,从前同父异母的胞弟,齐王宋拓。 齐王府一家上下,共十七口人,皆被剥名除姓,无一赦免。 一朝王侯,一朝白骨。 唯余叹息。 但寒赋令她领教的言出必行,却不是这一次。 那日之后,仇红不久便又回了云疆,她以为此生不会再与寒赋有什么交集,毕竟他是要以身殉道之人,而她只想为广阔天地而死,道与不道,于她而言不如一次原野纵马来得畅快。 他们并不是一路人。 却不想,寒赋其人之绝,不过两年光阴,那万人之上的相位就成了他囊中之物。 京城再见,他已是群臣跪拥,众星捧月。 就是身上衣冠,也透着股盛气凌人的傲。 他今日所葬,皆是他明日所杀。 仇红在万人之中遥遥望向他,想起这句未被大雨冲散的话。 他的衣袍翩跹,不见一点污浊,她却明白,他血迹斑斑,身上的皮肉和白骨,都已经死过一万次。 仇红从不轻易回京,她自认与京城互尊互敬,但毫无感情。只有梁帝圣旨才能引她回京,但凡事轻一级,她万不会主动入城。 而那日,却是她主动入京,找上他丞相府的门,囚了他的人,锁了他的骨。 那时寒赋权势滔天,坊间传闻,如今天下过的不是宋氏百年,而是他寒赋的千生万岁。 她远在云疆,也把这些流言听得清清楚楚。她并不为谁卖命,也不是为谁杀伐,但今日谁要将这天下颠覆,她便杀谁。 仇红只身入京,一路摸进丞相府,正是夜半星重之时,寒赋仍为寝歇,他独自于雅居伏案,仇红入室之时,他正翻阅奏疏,五指压低,正要启页,被仇红凌空一鞭锁住腕骨,动弹不得。 仇红的力道未留分寸,只是一鞭,他就皮开肉绽,血流如注,几乎瞥得见森森白骨。 “在此处对我用刑,将军也不怕走不出我相府的门。” 仇红知道自己那一鞭打得有多重,她等着寒赋痛呼,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