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梁帝杀柳忆雪以肃清朝廷。 梁帝却迟迟不肯动她,哪怕柳氏罪责板上钉钉,三司清算确之凿凿,他也始终未动过柳婕妤一分一毫。 哪怕后来迫于无奈,当庭攫夺其封号,打入冷宫,也不过是为了众人面前,保全她的性命。 但他的偏袒,只换来更加来势汹汹、势不可挡的人心。 后梁波谲云诡的政坛之中,朝廷与地方,皇帝与臣子,相互猜忌和抗衡之间,阳谋阴谋行于日夜,亘古不变的道理是,唯有牺牲,才能制衡。 梁帝不愿杀他的女人,必然要将刀挥向,其余有罪者。 柳氏满门落斩,不够,与柳氏共谋叛反者株连九族,不够。 梁帝不眠不休,亲理案宗,三司长官皆陪侍身侧,整整七日七夜。 梁帝梳理出的名册,牵连者甚广,一些人的身份,甚至与在场三司长官脱不了干系,众臣惶恐,长跪请罪。 梁帝长捏着眉心,他已数日未曾阖眼,疲态尽显,坐于九龙宝座之中,威仪却不少一分。 “诸位爱卿,可满意了?” 声中不闻波澜,却似风雨欲来。 三司长官齐齐高呼:“臣等,不敢妄言。” “不敢妄言?”梁帝站起身来,他的影子铺在诸臣面前,挡住了地面上所有的光。 “你们哪里是不敢妄言。”梁帝鼻腔中笑了一声,他手指案上累如薄山的案牍,“这字字句句,有些人的笔怕是都要写秃了!” “你们觉得,是朕徇私枉法,要保柳婕妤,不是吗?” 梁帝深吸了一口气,阖目仰面。 “若要论罪,诸位爱卿锱铢必较,却未曾论过朕的。朕识人不清,用人不当,诸位爱卿,为何不弹劾朕昏庸无能?” 字字如刀催性命,跪着的人心中波澜迭起,如临大敌,身颤不止。 梁帝垂眸,将地上一个个跪着的影收入眼底。 这些人,是他江山的肱股之臣,他们身上深重的玄色朝服,本该凝着帝国最为闪耀的光辉,然而如今落在他视野之间,却像无数溃烂延展的血色创口。 “死一个女人,柳氏造的孽,后梁百姓受的苦,便就能赎清了吗?” 他说完这句话,手指猛地一握,此生第一次,他为一句话颤了喉咙。 “你们啊。”他低下身子,垂头看着地上跪着的,他的忠臣,他的左膀右臂,视线扫过这些人的脸面,“把自己的颜面看得比谁都重。若今日,你们真是为了黎民百姓喊冤,为了后梁社稷呕心,朕不会多言一句。” “但你们扪心自问,你们今日要逼她死,到底是为了你们口中的仁义道德,还是你们各自的利益?” “想清楚了,再上奏疏,亲手交于朕。” “否则。此事,不许再议。” 月偏西。 博山炉中烟尽,他的影子斑驳地绣在窗上。 “你们要朕做明君,朕兢兢业业,这数十年来,在功绩之上问心无愧。柳氏祸乱,毁我后梁,其心可诛,该罚的,该责的,事无巨细,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朕有错,朕认了,朕愿意自罚,愿意弥补。但你们推脱责任的方式,就是把一个羸弱卑微的女人推到生杀予夺的政治刀山上?” 他说到此处,胸中郁结一口浊气,咽不得,吐不出。 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