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前最后一个周末,江语凝到海边的教会做礼拜。仪式结束以后她没有立刻离开,她端坐在位置上听着教堂里馀音不绝的圣歌,抬头看着耸直的十字架出神。等到身边的教友都差不多散去之后,她才悠悠地走到前方,轻轻唤了正在收拾的牧师。 对方瞇了眼睛,看清楚她的面容之后便笑了起来,「孩子,怎么了吗?」 「牧师,我想问您一件事情。」江语凝抬头看了教堂上方的雕像和十字架,凝视他的眼神很认真,「上帝祝福的爱究竟是怎么样的?」 牧师的表情明显楞了一下,他收回和蔼的微笑,变得相当庄重且严肃。江语凝见对方的反应,知道了自己所提的问题敏感到让人困扰——尤其是在神圣的教义面前,她低下头道了歉便准备离开。 「孩子。」牧师的声音远远传来,她回头看见他脸上仍是那抹复杂的神情,「这个问题我没有办法回答你,我想上帝也无法回答。 「爱的形式有很多种,无论是亲情、友情或者是爱情,我们都没办法轻易地为每一种爱作分类。」他迟疑了下,又抬眸继续说:「所以你要去找。去找到你真的嚮往的爱,那就将会是上帝祝福的爱。」语毕,牧师又再度慈祥地笑了起来。 出发前往美国那天是周二,来送机的只有父母、simon以及楚然。simon在江语凝双亲去洗手间时给江语凝一个很大的拥抱,告诉她就算有时差,想家的时候还是随时可以打电话给他,毕竟自己过的是夜生活。楚然没有多说些什么,只告诉她生活作息要稳定,不要过度劳累,并且记得吃药。 双亲走回来了。江语凝看着母亲悵然若失的表情,她张开双臂拥抱她。临走之前,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神非常认真:「妈,这四年来我想了很久很久。我吃过各式各样的药、也看过精神科以及接受諮商,我发现我怎么样都没有办法忘记李宸海。」母亲含着泪摇头,但她还是继续说下去:「我闭上眼睛看到的是她、睁开眼睛想到的是她,就连我现在要走的路,也都是关于她。」 江父上前握住妻子的肩膀,想阻止女儿继续说下去,可是江语凝坚定地开口:「我知道同性恋给你们很大的阴影,无论是江沐光或是我,我真的很抱歉没办法成为你们期待中的样子,可是这对我而言就是真实,我用了很大的代价才学会不对自己的感情说谎。我是女人,而我爱的也是女人。 「妈,你曾经跟我说,不会有父母想要自己的孩子走上一条艰困又绝对会受伤的道路。但是正是因为它很难走,所以我才需要你们的支持。我知道你们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释怀自己的孩子是同性恋这件事情,我不会勉强你们。可是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成为你们期待的模样。」 楚然和simon在三人身后一直没有开口,眼看登机时间已经要到了,江语凝和父母简单道别就旋身离开,在眼泪掉下来之前她就把它擦乾。带着那些破碎那些悔恨以及那些如梦魘般的幻觉,她执拗地走了比谁都远。 越过一片海洋的生活一点也不轻松,除了要适应语言隔阂和文化差异以外,她得比谁都努力。那些蔓生的焦虑和恐慌没有因为离开了伤心地而停止,每当李宸海的忌日到来时,她依然会把自己关在暗不见光的浴室里崩溃、她依然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入睡、她依然会看着从手腕汩汩而出的鲜血想着结束。 但江语凝知道世界正在慢慢转变。她所在的佛罗里达州在二零一四年的夏天通过了同性婚姻合法化,那一天江语凝的城市下着大雨,但是她的室友仍然带着她上街游行。人们披着彩虹旗、穿着自己喜欢的服装、牵着自己所爱的人。雨点落地的声音盖过江语凝的心跳,却仍然掩不过他们口中高喊的lovewins。 二零一六年六月二十六日,江语凝取得学位的那一天,全美正式通过同性婚姻合法化。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