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意生一路奔波,于凌晨时刻到达病房。 他进去,陈庄静并不在,他爸妈神色没看出多凝重,爷爷也没看出来多悲伤,进去之前他看到几位叔叔伯伯在病房外跟医生聊天,见他来还乐呵呵地打了声招呼。 这种情况下,结果要么极坏,要么没什么大问题;鉴于他已经二十八的年龄与较强的心理承受能力,后者的可能性明显更大。 “爷爷,”陈意生走过去握住老人枯瘦的手,“怎么回事?” “甲状腺癌,早期。”陈母插嘴,“预后会很好的那种,过几天做个手术就没大事儿了。” “怎么说话的!”陈老爷子怒目,“你们不放心上是吗?不担心我?噢,觉得我老了不用管我是吗!之后我得一直吃药,还得定期复查!你觉得这没事儿是吗?!” “不不不,爸,”陈母连忙找补,“这不是没事儿最好么!我是不希望您有大问题嘛。” “是啊爸!我们怎么可能不把您放心上?您放心,我和秀娟就长这儿了,直到您健康出院!” “哼!”他用鼻孔出气。 陈意生也连忙真心实意地安慰:“是啊爷爷,幸亏现在发现了,以后您会一直健健康康的。” “唉。”他不生气了,转而叹了口气,耷拉眼皮下锐利的目光盯着陈意生:“这几天出去旅游了?” “嗯,跟立诚他们。” “还有那小丫头吧。” “是。”既然他问起,陈意生也不打算隐瞒。 “就非得是她?” 他不言语——至少目前看来,是的,可以后的事儿,谁能说清?他不敢把话说太满。况且,他直觉自己的答案会引起爷爷的不快,索性就闭了嘴。 虽然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名为梁又卿的地狱。 梁又卿就像泥沼,越挣扎越深陷,最后只能落到逃不出的结局,倒不如痛痛快快躺平,死得体面些。 “唉……”陈老爷子又叹息,抬手抹了抹眼泪:“我不知道我还能有几年的活头,可我想在有生之年抱到重孙。” “大伯家不是都有好几个孙子了么。” “……我想抱你的孩子。” “可是您这个病不会多影响岁数的呀。”陈意生耐着性子安慰。 “可我身体指标也不好!你看!低密度脂蛋白高,高密度脂蛋白低,嗜酸性粒细胞也偏高!” 都说老人就像小孩儿。陈意生无语地看着一大长列指标中只有三项不合格的检查单,好声好气地继续哄人:“爷爷您这个年龄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比咱们公司体检时很多年轻人的身体都要强。” “我去年还做了三个心脏支架呢!年轻人也做吗?”他不依不饶。 陈意生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干脆抿嘴不语。 这冷硬的态度倒是成功让老人软下来:“你要是真喜欢内谁……哎,要不你先找个聪明点儿、基因好点儿的女娃娃生个孩子,再去和姓梁的在一起嘛。” 陈意生皱眉,扫了一眼早就对老爷子的迷惑发言习以为常的父母二人:“我做不出来这种事。” 他不会跟老爷子去讲道理,因为老爷子的三观成型于一个把女人当成“必需品”的年代——必须要有女人,但她也只是个生孩子做家务的物件儿,没有人格。当今对标“找个女人生孩子后去母留子”这种行为的无异于是旧时代“外出求学功成名就后抛妻弃子”的行为,而其在那时屡见不鲜。陈意生的奶奶比较之下还算“幸运”、算是矮子里的高个儿,毕竟在老爷子看来,她仅仅是多生了几个孩子、年轻时独自承担家务罢了呀!陈家发迹之后可没苦了她!至于那些生活中的各种理所应当与冷暴力pua等,在他看来也根本不是事儿!她已经够幸福了!毕竟那时候很多女人既要干农活又要带孩子,最后可能还落个被抛弃的结局的呀。总之,老爷子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顽固思想根深蒂固,存在多年,妄图矫正只能是两败俱伤,故聪明的陈意生一直采取表面顺从的策略。况且,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在这片土地上也只存在短短数十载,老人家看当今追求的男女平等或许还会觉得年轻人愚蠢。陈意生深深明白,他看他爷爷狭隘,最大的原因是他站在了新的时间点上审视。现在的年轻人看似开明,实际上未必不是在更广义上狭隘,比如网络上农家博主晒出喂狗狗吃带骨头鸡肉的图片或视频时,下面总有人评论“天啊现在还有人不知道狗不能吃骨头/巧克力/盐的么,没文化就在家呆着吧”,可他们并没有想过,囿于农忙与家务、一年四季都没多少时间刷手机的人可能不会被精准投放养狗的科普视频,更别提主动去了解;有些人习惯于用自身的认知去衡量身边其他人的认知,认为自己眼中的“常识”所有人都该知道,故他们干着好心科普的事儿,却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