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奶奶又要伤心。 周茉对马南风憋了一肚子气,听到张晨星的制止就也坐在那里不说话。 “梁暮。”马爷爷叫了一声梁暮:“你上次说清衣巷选举民意代表的事,爷爷不能参加了。但爷爷把想法写了出来。” 马爷爷交给梁暮一本小册子,梁暮打开来看,上面每一页都是清衣巷的一个角落。马爷爷凭记忆画了出来,并在每一个地方写了自己的想法。他在清衣巷住了一辈子,巷子里的一花一木、一砖一瓦他都清清楚楚。 梁暮细细翻看,这本册子沉甸甸的,是马爷爷对清衣巷的全部感情。 马爷爷不希望盖酒店,也不希望变成商业街。他希望清衣巷就是清衣巷的样子,但是政府可以对清衣巷进行居住环境升级,水、电、排水等一些列的升级;他希望清衣巷里能吸引更多年轻人住进来,讨论诗歌、哲学、文化、传承,而不是年轻人走出去再不肯回来,所有的东西慢慢变老;他还希望政府通过补贴的方式鼓励住在这里的人,守护这条老巷子。一千年后它还能在烟雨江南,向世人讲述一个不朽的故事。 “谢谢马爷爷,我看懂了。”梁暮说:“太珍贵了。” “辛苦你了。”马爷爷说:“你是清衣巷第一个主动住进来的外乡人。” 梁暮很感动。 他在清衣巷的第一个住处是在马爷爷家里,那时马爷爷以为他无处可去,收留了他。马奶奶教他种花、马爷爷陪他喝茶,他们给他讲了很多南方故事。在马爷爷家的小院子里,梁暮曾迸发过无数灵感。 他不太会告别。 张晨星也不太会告别。 周茉只会哭。 她抱着马奶奶哭着说:“我会想你的马奶奶。” “傻孩子,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马奶奶拍拍她的头:“你看多少老邻居都走啦?” “不一样。”周茉说。 哎。 老人叹了口气,看了眼儿子,再不肯表现出悲伤来。她悲伤了,孩子就为难了。 沉默来得很突然。 一直到他们走,都没再说几句话。 临行前张晨星扯了扯马奶奶衣摆:“那些菜我都会做了,只是不好吃。等我都做好了,去广州做给您吃。” “好啊。” 张晨星很难过。 她甚至不敢看老人的眼睛。 一直从养老院走出去,走了很远,才敢回头看。 “马爷爷搬走那天我就知道他们回不去了。”周茉幽幽地说:“他们老了,身不由己了。” “我们走走吧。”张晨星说。 她有一段时间没在深夜出走了,好像是从跟梁暮结婚后开始的。三个人在雨夜穿行,都不再开口说话。只有雨声伴着他们,如泣如诉。 第二天雨还是在下,载着马爷爷、马奶奶的车渐行渐远,终于离开了古城。他们自始至终都不愿离开的古城。 又是一场送别。 那时他们都以为这只是一次送别而已。 半个月后,马南风打来电话,电话中的他声音沙哑,轻声对张晨星说:“你马奶奶前晚去世了。” “什么?” “你马奶奶前晚去世了。” 张晨星听到了巨大的耳鸣声,血压直冲头顶令人眩晕,她晃了晃,扶着桌子,想起马奶奶说:“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 “河流流淌的方向,是前方。” “河流向前流淌。” 张晨星规劝自己,有人出生、有人离开,这就是人生。冬天时候老人们总是念叨:古城的冬天不留老人。马爷爷常笑着说:熬过这个冬天就算胜利。 熬过这个冬天了,死在了下个春天。 马爷爷给张晨星打了一个电话。 他去广州后还没给她打过电话,只是每天给她发一条消息,是外面的天气。有时有太阳,有时下雨。张晨星打过去他会挂掉,让她好好工作。 这一天他主动打了这个电话,问张晨星:“马奶奶的事听说了吗?” 张晨星从知道消息后就没说过一句话,她不肯相信这是真的。现在她想说话,但嘴唇颤抖,却没有声音。 “爷爷怕你有事,就打电话问问。”马爷爷说:“爷爷没事,不用担心。” “但是晨星,爷爷昨天晚上梦到你马奶奶了。” “她在我梦里不肯走。”马爷爷声音哽咽了。 梦中的马奶奶没什么表情,就是坐在清衣巷家中庭院的摇椅上,打着蒲扇看着花。梦里的马爷爷催了她很多次,说你该上路了,再不走,来不及了。她都坐在那里不肯走。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