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心道他胡说八道,可忿忿对上卫瓒的眸子,却总觉得像是罩进了西洋磨砂玻璃的火光,不大透亮。 卫瓒笑着替他整理衣襟口,系上衣带,又披上外衫、裹上厚厚的白裘。 睫毛下的眸子分外专注,指尖动作还有些笨拙生涩,一看小侯爷就没这般伺候过人。 只是那珍而重之的态度总让人恍恍惚惚凭生错觉。 待整理整齐停当了,又捡起兔子软枕塞到他怀里,又自己盯着窗外去发呆了。 沈鸢饶是有一箩筐骂他的话,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来了,只嘀咕说:“今儿小侯爷倒是不睡了。” 卫瓒盯着窗外,耳根却隐隐有些泛红:“原本想睡的,现在是睡不着了。” 沈鸢自己揪着兔子软枕的耳朵,不自觉有些恼火。 他答应卫瓒出城查案来,本不是出于纯然的好心,是想试探卫瓒一二,让他露出马脚来的。 谁知道这一路没试探到什么,自己却将能说的都说了。 弄巧成拙把自己伤了也就罢了,最后还是让卫瓒给上的药。 现在再想试探什么,也都说不出了。 真是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那兔子的耳朵都要被他给拽下来了。 这般浑浑噩噩地走了一会儿,沈鸢被晃得有些困倦。 快到城门前的时候,车停了下来,却听得外头车夫一声道:“公子,二爷,前面有人拦着路了。” 卫瓒道:“是哪家的马车?” 车夫似乎是认了认,道:“是安王府的,似是安王自外头修道回来了,车辕坏了,正修着呢。” 沈鸢怔了一怔,说:“卫瓒,按理咱们得出去行礼。” 卫瓒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好。” 安王的车驾算不上豪华,沈鸢依稀记得,这位安王是当今圣上的弟弟,外去辛国做了十年质子,几年前才终于接了回来。 不闻世事、一心求道,似乎连宫宴都不常见。 沈鸢本以为他应当不会见他们。 但却见一只手缓缓掀起锦帘。 远远也能瞧见细长眉眼、雍容紫衣,生得与嘉佑帝算不得相似,只能看出些许影子。与宽和庄重的嘉佑帝相比,多了几分文雅郁结之气。 沈鸢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从卫瓒的脸上,到他的脸上,细细端详打量过了一遍。 安王缓声道:“可是靖安侯府卫世子?” 卫瓒拱手道:“正是。” 安王道:“我曾听皇兄说,如今你正追查甲胄一案。” 卫瓒便笑道:“是金雀卫在查,不过是跟着凑热闹罢了。” 安王的指尖抚摸着座椅,缓慢道:“英雄出少年,何必自谦。” “我这边怕是要耽搁许久,你们且先过去吧。” 卫瓒道:“多谢殿下。” 一问一答。卫瓒神色疏疏懒懒,规矩倒也没有落下,依旧是那个胆大傲慢的小侯爷。 沈鸢不知为何,在风平浪静之下尝到了一丝机锋的味道。 他无声无息用目光端详两人,正欲开口,却忽得被卫瓒捉住了手,轻轻拽回了车里。 卫瓒笑道:“外头风大,莫着了凉了。” 沈鸢皱着眉问:“卫瓒,你认得安王?” 卫瓒说:“宫宴见过一两次,算不得熟悉。” 沈鸢心思细腻,不自觉道:“这便怪了,若要夸你这一两句,早就夸了,怎么今儿平白无故说这么两句。” 一抬头。 却见那位惯常恣意的小侯爷,双目黑洞洞一片,竟没有半分笑意。 冷如静渊。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淅淅沥沥的雨夜。 门外站着一个危险的,淋湿了的卫瓒。 他坐在那儿,静静地瞧着他。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