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于次日下晌,在屋内巧设酒席,使晴芳去请箫娘。箫娘施妆傅粉,换了件瞧着最体面的酡颜对襟棉褂,里头裹着白抹胸,底下扎着银红的纱裙,随晴芳由陶家后门进入。 沿途洞门别致,竹影扶疏,墙掩花影低,红尘飞不到。箫娘四处顾盼,拉着晴芳咂嘴,“我在屋顶上瞧着你家也不如何大,进来一逛,却是半天走不到地方。” “我家人口不大多,就觉地方宽敞。你记住我的话,姑娘慈心,嘴甜一些,少不了你的好处。表姑娘刻薄些,你当心。” 箫娘点头应下,兜兜转转,踅进绿蟾闺房,见外间厅上熏香填炉,瓜果晶莹,银屏流彩。两位娇滴滴美仙娘正坐在榻上说话,跟前围着四五穿红着绿的丫头,莺声笑语,活似月宫琼馆,好不美艳。 这厢由晴芳引着,箫娘上前福身,“姑娘表姑娘大福大寿。” 绿蟾将其上下窥看,见其桃腮粉面,胭脂巧点,淡淡钗梳,尤其一双眼静敛烟波,似藏着一段幽怨传说。 又见她年轻,心内便喜欢,请她起身,“我听见晴芳讲隔壁席家新讨了房女人,一直无缘得见。昨日又听见有人在唱一段《玉簪记》,晴芳讲你从前在仇家学戏,想必是你唱的囖?” “正是。”箫娘连笑,丫头端了杌凳来,她就在塌下陪坐,“唱着玩一玩,不想扰了姑娘们清净,真是我该死!” “好听呢,我是喜欢的。玉台,你讲呢?” 那玉台惯常瞧不上平民丫头,又想箫娘原先是做下人的,益发眼高。只苦于要向她探听仇九晋的事情,勉强应酬,“我听着倒还好,嗓子有些不够脆生,也勉强入耳。你原先在仇家学了几年戏,怎的又给发卖了?” 这便是辛玉台,仇九晋的未婚妻。 箫娘热眼把她探照,大约是心怀余恨的缘故,有些说不清的酸楚。她把人性子摸了个大概,是个眼睛吊在眉毛上,不大藏得住心眼的蠢材。转念又想,这可不是天降的散财童子么? 如是想来,箫娘将杌凳拖到她跟前回话,“奴年十三进的仇家,年十八给卖的。为的是太太说小戏子们长大了,家中爷们又多,倘或不妨事带累坏了爷们品行,终归不好,就给我们一班学习的都卖了出去。” 闻言,玉台障袂嗤嗤笑,“你倒也不隐瞒。” “有甚好瞒姑娘们的?姑娘们瞧着就生着一颗蕙质兰心,扯谎,反不叫姑娘们瞧不上?”说着,箫娘两手一摊,挥着绢眼波横流,逗得二人嘻嘻直笑。她又道: “嗨,我们这些人么,命苦,随人摆布吧。仇家老爷,那是应天府的六品通判,仕宦读书家,在府里那几年,也不曾亏待我们什么。吃得穿的,一概都是好的,比寻常姑娘小姐也不差哪里。几位小爷,也都是讲理读书的人物,从不仗贵欺人。” 讲到此节,见那玉台与绿蟾对一眼,面色大缓,隐隐有些安心之态。箫娘却将双手交叠,沉气似地搭在裙上,“只是……太太治家严些个。” 玉台倏把腰朝前搦,“怎么个严法呢?” 箫娘睃二人两眼,乔做为难,“奴既出了人家门,又背后说老东家的不是,真是叫奴脸皮上过不去……” 二女顷刻领会,绿蟾窥她两眼,见她眼风暗溜玉台,又把玉台望望,心里盘算:这箫娘不过三两句话就吃透了玉台的脾性,还有胆辖制她要钱,果然机灵。买卖人家的姑娘,倒会看人,便由此对箫娘生出两分欣赏之意。 可那玉台却是官家小姐,最瞧不来这等钻钱眼里的,不甘不愿地挥挥扇,使丫头拿了三百钱给箫娘,“他们家太太又是怎样的人品呢?” 箫娘见丫头递银子过来,忙假意推脱,“这怎么话说的?姑娘们请我,我不说带礼来,还要拿着走,叫我心里如何过意得去呢?不好不好,姑娘快收回去。” 怄得玉台直翻眼皮,绿蟾在那头打扇笑劝,“是玉台的一点子心意,这般推拒,哪里好看呀?快收下。” 如是乎,箫娘便顺理成章将银子折在袖内,绢子掸掸裙,朝玉台睇去,“说到哪里来着?噢,仇家太太,瞧我这记性。仇家太太么,不用说,原是高门小姐,后家是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