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娘噌地仰起脸,直勾勾地瞧他唇角噙笑,瞳孔定定地溢彩,说着世俗的话,可那满脸又都是不在乎世俗的神色。 她恍然大悟,他不是不识风情,也不是深情难鸣,是与她怀着同样的心思,在同她斗法。 既然如此,箫娘就不急了,端回柳腰,洋洋打扇,“我怕你耳朵不好使,贴得近些罢了。” 说着,她把眼梢轻吊,暗含讥锋,“嗳,你这个人,成日念着圣贤书,怎么脑子这么龌龊,就挨近你一点,你也要往那勾当里去想。自家不正经,倒要说外人笑话。” 席泠吃了一瘪,把眼皮虚剪起来睨着她,“你还真是一点亏也不肯吃。”像是说眼前你来我往的话机,又像是说别的什么。 总之,不论指什么,都说对了,箫娘骨碌碌转动眼,“是了,俗话讲吃一堑长一智,你老娘做了半辈子赔本的买卖,可算长了不少本事。” 她那把纤腰轻盈地提起,阳光软绵绵地落在她脸颈的皮肤上,照得晶莹剔透,像落在了林木遮掩的隐秘的流水,门外的溪正好潺潺远逝,淅淅沥沥,沁人心脾。 席泠把她从头观摩到尾,发现她光洁而荏弱的脚踝,大约是怕热,她仗着裙子遮掩,偷了个懒,没穿罗袜。 箫娘察觉他的目光,警惕地把脸扭过来,轻挑眼梢“你在瞧什么?” “你说呢?”他佻达地笑笑,时间故意俄延得足够她发一些千回百转的联想,才十分正经地说:“看这树荫,你瞧,没遮住你,你不是怕晒?” 箫娘还在暗暗琢磨这话里的真假,他已拔座起来,经过她身后,把一两条胳膊撑在她左右,将一个没头没脑胡思乱想的女人围困起来,“别瞎琢磨,没别的意思。” 她做贼心虚地把背挺直,理智仍然很顽强,“你哪只眼见我琢磨哪样了?可见是你自家不怀好意!” 但身离他的胸膛就那么短寸的距离,甚至能感受他怀抱的温度。她不由得期待这是个拥抱,心正异动,他却迟迟不贴近,只把脸悬在她腮畔,吐息微热,带着一点点旖旎,“你在这里好好计较,我得进屋睡个午觉。” 箫娘那片腮就似被茶烟熏了一下,润润的,有些发痒发烫。她抬着手背蹭一蹭,咬碎银牙,对着他那清冽的背影跺了跺脚。 只等入夜,谁家玉笛横秋,纱窗人静。她擎着灯,把耳朵贴在墙上,听那头细微的动静。 窗外的月日益满起来,箫娘一抬头,看见那如水清澈的月光,忽然照得她羞愧不已。慌忙捉裙躲回床上,把头掩在被子里,挡住那堵隔海的墙。 可又在黑暗中赌气地想,倘或席泠肯先“服软”一下,日子就能更圆满了。 ———————— 1火耗:原指碎银融化重铸为银锭时产生的折耗。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后,把百姓交的碎银融化重铸为整锭上交国库,中间所产生的消耗,由百姓承担,因此加征的这部分银两称为“火耗”。 征收的“火耗”大于实际火耗,其中差额归了官员,形成贪污。 第42章 抚郎衣 (二) 月满花残, 这个秋,洋溢喜气。箫娘往陶家与绿蟾说话,见绿蟾与日的容光焕发, 从前是烟笼的芍药,如今是星前的牡丹。 箫娘心知是何家就要聘媒议亲的缘故, 进门便打趣, “人说女人嫁人前后是两副样子,我还不信,如今看姑娘,还未嫁呢,就比从前大变了个模样。从前要是地上的西施, 如今就是天上的嫦娥!” 恭维得绿蟾两颊生红,遮着扇嗔她, “愈发嘴乖了,快来坐, 我有好东西与你。” 一听好东西,箫娘忙将带来的节礼交了丫头,捉裙过去。绿蟾使丫头拿了好几匹妆花锦出来, 都是眼下没有的花样, 又叫丫头扯给她瞧, “这是我家铺子里还没上的货, 苏州的师傅织的。爹拿了些回家我们裁衣裳穿,我给你留了几匹,你拿回去, 自己裁或给泠官人裁了穿。只是不要送人, 外头没有的, 送人可惜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