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当涂县,赵昊才知道,原来直接从农民手里,是收不到丝的。 各村的生丝都掌握在丝社手中。 春荒时,丝社的社首借贷给农民养蚕缫丝,等到结茧后,农民以生丝偿还,多余的生丝也都卖给了他们。 “农民手里既然都没了丝,为何还如此急迫?”余鹏见赵昊露出不解之色,忙替他发问道。 赵昊向他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不愧是老甲长的儿子,就是机灵。 “丝社和乡民是一体的,丝社卖不出丝,就回不了款,拿什么借钱给他们度春荒?”便听唐友德笑答道:“说起来,也是丝社自己玩砸了。他们这些丝社上头,还有生丝行会。为了将生丝卖出高价,行会每年都会规定最低丝价。低于那个价,一两丝不准出当涂。” 赵昊点点头,大明的乡民都玩起了价格联盟,怪不得士大夫的笔记上,都咬牙切齿的怒斥,江浙小民奸猾呢! 原来是占不到便宜恨得啊。 “这法子往年百试百灵,可谁承想近年海禁森严,丝绸销路不畅,城里的各家机户都大量裁人减产。他们乡下人却还一个劲儿的在田间地头种桑、养蚕。市面上根本用不了那么多丝,上元、江宁这些靠着南京近的还能及时降价出货,这当涂虽然离着南京才一百二十里,却要闭塞许多,丝又卖的那么贵,谁会舍近取远来这里收丝?” 赵昊又心说,这问题四百年后都没法解决…… “这下每家丝社都积压了不少货,却又不能因为积压,不管那些养蚕的农户。因为这种固定的纽带关系,是丝社生存的根本。一旦失去农户供给,他们便无丝可收。”便听唐友德理解深刻道:“因此在年景不好的时候,他们甚至要贴钱进去笼络乡民。眼看丝价低迷,两月后又有新丝上市。到时候,一方面,他们没卖出去的秋丝要贬值,一方面,还得找钱去收乡民的春丝,你说那些社首得愁成什么样?” 说着他得意的看向赵昊道:“公子这下明白,我为何要舍近而取远了吧?” “功课做得不错。”赵昊赞一声,拍了拍唐友德的肩膀道:“这下我就放心了。” 说完,他便留下余鹏,在高武的陪同下,朝着漫山遍野的油菜花田走去。 “公子要去哪儿啊?”唐友德在他身后高声问道。 “玩啊。”赵昊头也不回的笑道:“如此美景,岂能辜负?” “你,你……我、我……”唐友德苦笑了半天,认命的一挥手道:“唉,我就是给你跑腿的命啊。” 话虽如此,其实赵昊不在这儿,他反而更自在。 几次接触下来,唐友德非但没吃定这少年,反而被他吃得死死的。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有赵昊在一旁,唐友德就感觉,仿佛又回到当年战战兢兢做学徒时的光景。 ~~ 那厢间,赵昊离开码头一段距离后,居然变戏法似的掏出个罗盘来。 高武登时瞪大了眼,这罗盘是前几日逛街时,公子顺手购得的。他本以为赵昊只是觉着好玩,却没想到公子居然还会看风水! 赵昊哪会看什么风水啊?他花了好些银子买下这堪舆罗盘,不过是担心下乡时,万一迷路了,好当成指南针用而已。 辨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