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克车里头的空间还是很空泛的,丛山一个人背对着司机的位置坐着,林雁秋同贺昀天坐在对面,叁人自然没什么话好说,一路上倒是也安静。 只是当车子驶进了长安道的时候,却是停着不走了,丛山正闭眼寐着,头上的礼帽压的极低,翘着穿灰色西装裤的腿不做搭理。 林雁秋却早如坐针扎,自昨晚起,楼小春便不如往常愿意同她说话了,她自己心里明白,楼小春是恨她舍弃了父亲,选择了男人。 可女人的一辈子是要靠着丈夫的,父亲或早或晚总得离开,她不过是选了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罢了。 连楼小春都瞧不上她,就更不用说同楼小春一起的丛老板,他这样闭着眼不愿看她,也是自然的。 可林雁秋还是觉着心中慌乱局促,看车子停着不走,便摇下车窗探头出去,想透口气。 永安道早被乌泱泱的游行学生占了,他们很有序的排成好几排,手里高举着彩色纸旗,最前头的一排学生撑着白色条幅,一路高歌呼喊,推挤着行人如浪潮般往前涌。 自打平城被荣大帅占下,又派了谭奇伟驻师后,学生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闹过了,林雁秋记得,最近的一次,还是五六年前,荣大帅与在华南盘踞的奉军争天下的时候,卖了西北的一个省给英国人来筹措军资,引得平城学生不满,这才闹了一次游行,毕竟是中国根基最老的地界儿,又有满清遗老煽风,那一次可死了不少人,还是荣大帅带了大军攻进来,又在城门楼子上轰了叁门大炮,日夜对着那些抗议的学生,才将他们勉强压下。 此去记忆久远,林雁秋早记不太清了,可眼前的一幕又仿佛旧事重演,倒是勾起她以前的一些惆怅来,忍不住便道:“这些学生怎么不长记性,非得挨枪子儿了才知事吗?” 贺昀天也发现了,他只瞥一眼,冷笑道:“家都要没了,留着条命做什么,给人当奴才使唤吗?” 林雁秋眉头微皱,她是不同意贺昀天说法的,人当然是活着最重要了,只有活着,才能有其他的期望,要是连命都没了,那什么尊严也罢,骨气也罢,还不都是一阵烟,连个影儿都没见着,就散了。 转头过去正要反驳,却瞥见丛山将帽檐往上抬了抬,颇具欣赏的朝贺昀天望一眼。 车门外的声浪越发大了起来,司机脚踩着油门停停走走了一会,却连一半的路都没走完。 贺昀天早趴在车窗上,艳羡的盯着汹涌人潮,觉得自己也跟着越发激动起来,差一点便想要跳出去同他们一起,好似这样便能掌握了自己的命运。 路过正派发传单的黑校服学生见他探出头去,塞了一张传单在他手里。 贺昀天欣喜极了,捧着传单左右仔细的看,可惜他认字少,除了最中间那副硕大的张牙舞爪的图画,其他的一概不认识。 对面的丛山却是那眼风悄悄扫了过来,正巧看到传单最边上硕大的几个字,“诛杀卖国贼荣万寿!”这是谭奇伟死了,没人镇着这帮学生,他们便要讨回以前的公道了。 传单的另一面,则登着一张彩印的大幅照片,上面是一身戎装的中年男子,瘦削的脸上如鹰目视。 丛山眉头微拧,认出传单上的,正是眼下已经将大军压到平城外的段南山。 又仔细看几眼,心中不由冷笑,这帮学生还是稚嫩的,以为开城门将段南山迎进来,就能改变荣万寿折腾出的这个烂摊子吗? 可笑这二人,一个真小人,一个假君子,眼下谭奇伟一死,荣万寿没了能替他安邦镇危的奴才,国仇家恨一并被翻出来,倒是叫段南山捉住了舆论势头,衬的他越发宏伟起来了。 关于局势,他这样的巨贾是知道一些的,也从门路里打听到了消息,眼下学生敢这么闹,其实还是有人在背后撺掇,为的不就是想要借助这些声势,能不费一兵一卒就叫段南山拿下平城吗? 只是如今平城由何建文管着,这个人虚伪狡诈,比之谭奇伟更不好应对,段南山这算盘怕是要打闷了。 丛山眸光微微略过车窗外的游行队伍,双唇抿了抿,正要吩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