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房子挺旧了”。 “洛恩比我想象的贵”,她本以为他小时候住的,是那种宁静质朴的海滨村庄,没想到这里是旅游黄金路线的必经之点,房价不比东洲市区便宜。 “其实你可以搬走的”。 “我打算明年搬了”。 …… 能说的似乎都说了。 他没有问她打算搬去哪里,他很小心地不去触碰“以后”这个话题。 但他还是留到了半夜。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愿意留这么久,他自己也不知道。可能因为这栋房子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可能因为他知道这次见面会是最后一次,他放纵了一回,虽然始终没有向她靠近,但允许自己不抽离。 “一如”,他终究还是要离开的,“我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远…”他说着把离婚协议放在桌上,“签好寄给我”。 “有人陪你来吗?” “你有话可以直说,我会听完的”,他不想再做无谓的纠缠。 赵一如点头,进了一趟房间,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卡片。 卡片在桌上打开,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纸。 纸张非常非常旧了,几乎很难看清上面的字迹,孟笃安不得不靠近努力辨认,终于看出了像“Dwayne”的字样。 这是他的名字。 “以我的猜测,上面的两个名字,一个是日语‘Etsuko’,另一个很长,还带有zh这种拼法,应该是中文汉语拼音,但是这个拼音我实在看不全”。 孟笃安说出了那个名字。 如果他的名字和他母亲的名字都在上面,那另一个名字,不太可能是别人。在多年之前,试问有多少这样移民母子的名字组合呢? “你在哪里找到的?” “就在镇上”。 自从来到镇上之后,她一边探访各个本地社区组织,一边努力接近在这里居住超过40年的居民。 终于不久前,在一位前园艺俱乐部成员的车库里,找到了过去几十年园艺会的登记名簿。 “按照你的年纪,我找到了你父母去世的那一年”,她指了指纸条,“你往下看”。 在孟笃安的名字下面,有一个不甚工整的名字,看起来不是同一个人所写,但是字母D和Y的行笔方式,又和Dwayne如此相似,很可能是临时加上的潦草几笔。 但就是这几笔,给了她敢让他来访的勇气。 “我试着拼过这个名字,它应该不是日语也不是英文,它最有可能的形态,是中文的Duyi”。 “如果按照你们家孩子取名的习惯,考虑到常见和寓意,这个名字应该是:笃宜”。 赵一如不敢胡乱猜测,但是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之后,她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在他父母去世的那一年年初,他母亲已经怀上了另一个孩子。园艺会在十月份的春天,登记的时候,他们预想着这个孩子到十月已经落地、可以加入他们,所以在写完一家叁口的名字之后,又加上了这一个。 “我不知道你们家的孩子是先有中文名还是先有英文名…” “我是先有的中文名”,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就对了”,她感受到快要揭开谜底的如释重负: “笃安,你父母没有丢下你,他们就在去世前,还在期待着另一个孩子的到来,还在计划着带全家去园艺会,他们没有来得及告别,但他们绝对不是故意抛下你,你直到最后,都是被父母爱着的…”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说明什么?”孟笃安眼眶湿润,但表情依旧淡漠。他已经放下那张纸条、坐回沙发上。 他不知道走到这一步,她这么做的用意,到底是想改变些什么,还是仅仅对他表达最后的善意。 早在他们分居的时候,她就已经说的很清楚,除了自由,不需要从他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那她现在做的又是什么?为什么,在他已经习惯带着遗憾生活下去的时候,又把他拉回到记忆里?! 现在能做的,只有保持冷淡,不被她突如其来的柔情击中。不让她看出他内心的澎湃。 “我还爱你”,她不知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