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跟着少女,窝在地上,痛苦地呻吟,他头一回觉得自己那张脸宛若夜叉,头一回这样深重地厌弃自己。 魂灵的痛楚,比之肉体承受得更多。楚言没料到,自己竟昏厥了过去,再度清醒时,则已回到了洞穴。 少女望着铜镜,打量着里面那个浸满霜雪气息的美人。眉眼剔透,气质孤高绝尘。是个能勾起男人征服欲的女子。 他的喜好,怎么这么难捉摸呀? 楚言听着少女心中郁闷的发问,完全不敢相信她竟还没打消接近自己的念头。她就不怕疼吗?就不觉得自己面目可憎吗? 冷面美人入了楚府,倒是待了有段时间,只她也没能逃脱被剥皮的命运,原因是,她在给楚言布菜时,屡次犯了楚言的禁。 这一次失败后,少女消沉了许久,只每日窝在洞穴中作画,可她画得总也不满意,于是起了心思再度接近楚言。 少女对画要求极高,力求画出动态的美感,画出楚言的不同神态。楚言看她一日日作画,隐隐猜测这少女是苏瑾,可他不敢信。 只要没见到这少女的本相,楚言便维持着这自欺欺人的状态。 第四次,少女幻用的皮相带着股天真懵懂的美感,这是个稚龄美人,童颜嫩肤,偏身材傲人。美人娇俏,爱缠着楚言,久而久之,便得了楚言的厌。第五次,少女败于运差,她见到了楚言发病的模样,并面露了惊惧。第六次,则败于怕痒。 六次后,苏瑾用千年树精的皮制成的美人面已悉数被剥。而这最后一次,苏瑾并没有在被剥皮后回到自己洞穴,她施法隐匿了自己,去看柳鸣泉如何处置自己被剥下的皮。 珍之爱之的美人面,被人残忍剥下,又被扔至后山,遭群狼吞食。这一幕落至苏瑾眼中,使她不自觉地踉跄了几步。楚言感到了她心中的悲意,对自己的厌弃又上了一层,而他内心深处按捺着的恐慌,也终于浮了上来。 楚言终于看到了少女的本相,他再没法自欺欺人,再没法心存侥幸。这就是苏瑾,是使他不自觉丢了心的人,是让他患得患失的人。 可他,他做了什么?他从前庆幸,自己对她做过最狠的也不过是动用了嘴皮子功夫,熟料,他早已将那些狠绝的手段用在了她身上。 楚言心中大恸,恍惚中感觉自己魂灵移了位,回归了本体,他往下望,看到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他明白,自己真的回到了自己身体。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的手是那样黏腻,好像浸在了血水中,那血又干了,结成痂,糊在他手上。偏他无论怎样看,那双手都是洁白的,干净的。 他这是有了幻觉吧?那前面的那些呢,也是幻觉吧? 怎么可能是她呢?他亲手剥的,着人剥的,都不该有她啊? 楚言摇摇晃晃地直起了身,扑到桌台上,拾起了铜镜,他看到了一副诡异的画面:身子是他的,可脑袋,却是苏瑾的。苏瑾望着他,她从镜子里望着他,她的眼神那样恨。忽而,她张嘴说话了,声音是空灵的。 她说,好疼啊,阿言。 你体会到我被剥皮的痛了吗?我真的,好疼啊。 她又笑,笑着落泪,你这样的人,怎么会疼呢?我不过是喜欢你,不过想画画你,你为何,为何要让我这样疼呢?疼一次还不够,还要让我疼那样多次? 阿言,我累了。我不想恨你的。是我傻,是我不死心,硬要接近你。可我还是好难受啊。我收藏的皮没了,没了也罢,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糟践?为什么要扔去喂狼?你怎么这样狠,怎么这样狠啊?啊! 你老是问我,我是不是好喜欢你,可是阿言,你想想啊,你想想,你除了那张脸,又有哪值得我惦记? 楚言听着这些话,只觉胸口越来越闷,他手捂在胸前,呼吸越发沉重,渐渐地,他没法再用鼻子呼吸了,他不得不张大了嘴。 口中一片咸涩,楚言疑心自己落了泪,可他看着铜镜,铜镜里还是苏瑾那张恨他入骨,嘴泛嘲意的脸。 楚言嘶叫了一声,低哑着嗓子,扬手一挥,便砸碎了镜子,他瘫倒在地面,哪怕腿被碎裂的镜片刺入,流了血,也没了知觉。 他太痛了,可他不知道自己哪里痛,也许,他是哪里都痛。 怎么这样痛啊?就是发病也没这么痛啊,就是之前跟着她被剥了皮,也没有这么痛啊? 阿言,我累了,我要走了。 女子空灵的声音响在耳侧,楚言慌慌张从地面爬起,四处寻觅苏瑾的踪影。他找不到,他将这整个屋子都翻了遍,可是没有。她真的不要他了。 楚言伏在地面,苦苦哀求着那个再也看不到的人,“别走。” “阿瑾,别离开我。” 别离开我好不好。我再也不剥人皮了,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患上这样的病,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会是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为什么......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