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麻油灯的灯芯爆了,吐了一个老大的火花。李张氏借着剪灯草的机会离开了饭桌,转身的瞬间,轻轻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好好的,你难过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哪天宝生哥的运气又转回来了?!”李懋用筷子敲了敲桌子,有些不满地抱怨。见妻子低着头不搭话,没来由地心里一软,松口道:“我这次带了一头牛,三匹瘦马回来。骨架还看得过去,明个把牛找人驯了熟悉犁杖,今年冬天再给马多加些料,开了春就能卖个好价钱。到时候,借宝生哥点儿本钱,让他请个好厨子,再到郡上把杨老夫子请来写幅字挂在大厅里,读书人造化大,说不定能帮带宝生哥转转时气!” “那敢情是好,只是明年咱家办货的钱还够不够手?管宗祠的二哥最近老过来问,看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好商量明年给祖宗加香火钱的事儿。旭子的书读得好,后年县里推举乡贡去京城考试,只两个名额,要是没些钱打点……”李张氏听见丈夫决定对娘家施以援手,感激之余,又想起自家的很多麻烦事情来,隐隐有些肉痛钱财。絮絮叨叨地说个不休,半晌也没说明白是否同意丈夫的安排。 作为族中末枝,平素就受族人排挤。丈夫迫于生活又从了行商这个贱业,让族中那些长者抓了把柄在手。如果一切打点不周全,李旭进京城考试的美梦就会变成泡影。虽然当今圣上一再强调各县送来的乡贡(注6)要唯才是举,如果举来的学子不中用,要追究地方官的责任。可不带‘贝’字的才永远比不上带着‘贝’字的财顶用,况且上谷郡这么大,官学里出类拔粹者又岂是自己家旭子一个? “香火钱我已经预备好了,若木二哥来寻我,不过是想趁我回来时打些秋风而已。”李懋叫着自己本家兄弟的表字解释道。“至于旭子考试的事情,后年应试,只能投考明经(注7),考取了也不过到地方上当个小吏。不如多等上几年,待加了冠(注8)后,直接去考进士,出来后至少能作个县令。一旦得中,也算咱老李家坟头冒了青烟!” “可我听人家说二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考进士虽然能当大官,可有几个考上的?哪如考明经,一旦能放个县丞、户槽,不用自己伸手,每年就有百十吊舒坦钱送上门来”李张氏皱了皱眉,低声分辩道。 开科取士是先皇独创的德政,这种不分家世背景全凭学问的取才方法,让很多像李家这样的小门小户看到了改变生活状态的希望。虽然取中的机会非常渺茫,能进京之前,还要打点通郡、县两级官员的门槛。但毕竟让人看到了机会,不像上一朝时那样,非豪门大族子弟就没有为官的可能。 京城的考试种类很多,但最热门的只有“明经”和“进士”两科。前者热门的原因是考取相对容易,背熟了几本官府指定的书就能通过。而后者,则是因为一经考取,立刻闻名于天下,前途一下子就变得不可限量。其他的,如明算、明书等,因为门槛高,出路又少,所以基本问津的学子也是寥寥。 “正因为进士难考,所以才有前途!”李懋抿了口酒,情绪渐渐激动起来。“旭子书读得这么好,万一真的高中了,族里那些哥哥、嫂子们,谁还敢让咱多交香火钱?衙门里赵二狗、杨秃子那些帮闲,哪个再敢上门来欺负咱?!” “那也得先过了县学那关,杨老夫子虽然赏识咱们旭子,可他不管什么事情。管事的刘老爷虽然答应帮咱们,但他毕竟是个官场上的人,不像做生意的,吐口吐沫砸个坑!(注9)”说起儿子的前程,李张氏永远比丈夫眼光看得独到。管县学的刘老爷向来名声在外,收起钱时来者不拒,具体到办事方面,则谁也分不清他心里本着什么原则了。 “不会吧!”酒力相催之下,老李懋的额头上渐渐冒出些汗来,喃喃地说道:“刘老爷去年收了咱那匹突厥马,可只有四岁口呢!他还真的能光吃不拉?况且不看僧面看佛面,旭子怎么说也是杨老夫子的记名弟子。”说到这,他把头转向李旭,有些着急地问道:“我走之前要你请夫子赐个表字,你向他求了没有?他答应没答应给你取字?” 李旭年龄远未及弱冠,此时求人取字未免太早。但那杨老夫子是地方上的大名士,由他取了字,则意味着与之有师徒之名份。今后别人即使想轻慢李旭,也得先考虑一下其师父的感受。 “求了,师父赐字为仲坚。师父也建议我去考进士,前些日子他教大伙写策论,把我的策论批了‘义理通达,见识卓然’八个字,还给要我读给所有同学听呢!”李旭在一旁插言。他不太理解“明经”和“进士”的差别,心中最大的志向就是作个户槽,可以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