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旭的梦想是做个县尉,让那些横行乡里的衙门帮闲都收敛起嚣张气焰,从此对父亲和舅舅都必恭必敬。徐大眼的梦想是建立自己的家族,让那些眼高于顶的世家子弟知道,一个出身商吕的平民子侄的才能和建树不比任何血脉高贵者差。 那也是个阳光明媚的秋天,那时的山比眼前的山高,路比眼前的路险。 但那时二人是互相扶持,互相照应。 现在,他们却不得不向对方举起了刀。 雨,瓢泼般下个不停。 旭子带着骑兵们脱离与瓦岗军的接触,快速后撤。在与程知节、吴黑闼等人的纠缠过程中,他们已经丧尽了速度优势。因此不得不跑开一段距离,重新组织攻击队形。 程知节没有指挥步卒追赶骑兵,作为一个百战之将,他知道用两条腿的人与四条腿的战马比速度不现实。在谢映登的配合下,瓦岗内军的步卒再次结成了防御阵型,盾牌与长槊向前,横刀居中,弓箭手缀后。雍丘营、内黄、韦城、酸枣各营亦踏步跟上,在他们侧翼牢牢立住阵脚。 一些已经六神无主的残兵也在匡城营的组织下缓缓归列,他们的目光依旧犹疑不定,但站在瓦岗内军身后,却多少有了几分安全感,不再漫无目的奔逃。 “呜――呜呜――呜呜!”伴着漫天风雷,号角宛若虎啸,呼唤着人马的勇气。瓦岗军汇聚,站稳,坚如磐石。 “呜――呜呜――呜呜!”龙吟般的角声也在郡兵之间响起。听到同伴的召唤,一些失去战马的骑手从地面上捡起长槊,徒步靠向李旭身边。一些身受轻伤的将士咬着牙,在主将身后依照平素的训练的队形站稳,锐利如刚出鞘的横刀。 雨如流瀑,风如狂歌,萧萧风雨下,横刀与磐石遥遥相对。 只要有一个手势,天地间就又将开始新一轮殊死博杀。但双方将领却谁也没有抢先下令进攻,两军遥遥对峙着,任雨水洗净盔甲和槊锋上的血,将仇恨的目光彼此隔开。 “咱们是否先来一轮突厥的驰射,试探试探瓦岗军的反应?”校尉张宏不甘心就这样放敌人溜走,靠到旭子身边,低声建议。 对付缺乏重甲护身的义军,羽箭是最有效的武器。但今天,他的建议显然缺乏可行性。没等旭子开口,亲兵队正周醒立刻反驳道:“这么大的雨,箭能飞得起来么?” “咱们的羽箭飞不起来,瓦岗军队的弓箭手也是在虚张声势!”罗士信的见解更全面,同时考虑了天气对敌我双方的影响。瓦岗军虽然在程知节、谢映登、李公逸等人的倾力协作下重新稳定了阵脚,但其士气已丧。如果郡兵再能像先前那样来一次有效的突破,未必不能将敌军彻底击溃! 骑兵冲锋时最怕的就是对方的羽箭压制,这种天气里,瓦岗军粗劣的短弓未必有多少还能正常使用。 无数双热切地目光看向了李旭,令他们失望的是,平素英勇过人的李将军居然轻轻地摇了摇头。 旭子没有赞同任何人的建议。尽管他知道此刻只要自己挥刀向前,身后的弟兄们决不会退缩。但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正前方,那里还有上万残兵,包括三千多名训练有素瓦岗内军。而身后的所有亲兵和步卒加到一处,已经不到九百。 他可以带人冲过去,将瓦岗军的战旗再次砍倒。但砍倒对方的战旗后,究竟还有多少弟兄能活着,他心里没有任何把握。 齐郡的弟兄本来就不多,战死一个少一个。而瓦岗军却可以快速从流民和乱匪中补充,不出四个月即能恢复元气。 雨,鞭子般抽打在众人的身上,将燃烧的热血慢慢浇冷。 忽然,对面的瓦岗军阵型动了一下,先是后军,然后是左右两翼,然后是中军,依序向远方退去。程知节和谢映登带着五百余人走在了最后,一边行军,一边向李旭这边张望。 目送着敌人渐行渐远,李旭紧紧地闭住了嘴巴。直到对方全部消失在雨中,他始终没有说一个字。 “唉!”罗士信不甘心地发出一声长叹,将马槊重重地倒戳在泥浆中。暗红色的泥水猛然溅开,染脏了旭子半边护腿。李旭冲着他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轻轻地兜转了马头。 他们在雨中收拢好战死同伴的尸体,扶起在泥浆中挣扎**的重伤袍泽,用战马驮着,缓缓退向距离这里最近的原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