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种建中如今这副样貌令人不敢恭维:只见他四仰八叉地合衣躺在明远的床榻上, 鞋都未脱。 屋内弥漫着风尘仆仆的尘土气息, 中间混杂着汗酸味。种建中眼窝深陷, 下巴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胡茬, 即使此刻正闭目沉眠, 也能看得出他形容憔悴。 可以想象这人应当是不断更换驿马, 一路快马疾驰, 从西北赶来汴京。 便是铁打的人, 一口气飞奔三千里路, 肯定也吃不消。 明远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在自己的床榻旁,望着榻上打着呼噜的男人,终于感觉到一股喜气从脚底慢慢升上来。他直到现在才感觉到真实。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师兄真的在三年之约届满之前,赶回来见自己了。 明远在榻旁呆了半晌,伸手抚了抚自己上扬的嘴角,才发现自己这会儿一直在傻笑。 随即他又发现了令人跳脚的事实——他这榻上,是昨日刚换的一整套簇新的吉贝布床品。种建中满身风尘,连鞋都没脱,直接登堂上榻…… “啊呀——” 明远惋惜一声,赶紧起身,去将玻璃窗打开一条缝,然后又笼上一把合香。 外地官员进京,要先去宣德门报备,等候传召。明远不知道种建中入城是否已经先去过了宣德门。他赶紧命一名长随,拿了自己的名帖去宣德门,将种建中暂住的地址报成在他这里,然后再去给国子监的种师中那里传讯。 * 四月间,天亮得已然很早。破晓时分,一缕天光悄悄从透明的玻璃窗外爬进室内,亲昵爬上种建中的面颊,爬上他的眼帘。 种建中缓缓醒来。 一夜的安眠已经让他恢复了八成的精力。种建中睁开眼,开始打量周遭的环境。 这是一间敞亮的卧室,向南的一面装了整排的玻璃窗。透过纱帘,能够隐隐约约地看见小院中的桃红柳绿。 卧室正中是一座松木雕花大床,正对这窗前的长条柏木书桌。两侧都是博古架,架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瓷器与玻璃器。室内陈设不见浮华俗丽,但是样样透着精致——种建中心想:这确实是小远的风格。 他用双臂撑起身体,将身上盖着的一床轻柔锦被随手揭去。只见自己身侧放着一叠簇新的衣物,有两裆、亵衣,也有中衣与外袍。他随身带来的包袱中那套预备进宫面圣时穿的官袍,此时也被取出来,整齐叠着,放在桌上。 种建中一动,便觉脚边还伏着一个瘦瘦高高的少年——他坐在榻旁的一张小凳子上,埋头枕着双臂,正在呼呼大睡。 然而室外却传来轻快的说话声——是明远的声音。 种建中顿时发愣。 小远在屋外,那么屋内这个是谁? 这时床尾那少年似乎感觉到了动静,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叫了一声:“阿兄!” 种建中心头温暖:“是师中啊!” 谁知这小孩一抬起头,就一手捏着自己的鼻子,一手在自己面前拼命扇动,说:“好臭,阿兄的脚好臭!” 种建中昨晚是鞋都未脱,直接倒在榻上的。现在他脚上的长靴已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摘去,榻前如今也正放着一双簇新的厚底官靴,一看就是自己的尺码。 被亲弟弟这么一嫌弃,种建中连忙盘腿坐正身体,想要将一双臭脚藏住,却发现自己竟还糟践了好好的一床被子——洁白的被里经他这么一盖,上面全是黑灰色的印子。 “哎呀!” 种建中顿时感到惭愧——明远的东西都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这样一床轻柔保暖的被子,少说也要七八贯才能置办来……现在看来明远应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