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就盛放在温暖而柔软的盛器里,由两个人一起,细细地共同品尝。 种建中神魂俱醉,伸手抓住了明远身上那件质地滑爽的官袍——他一时间竟觉得这身官袍好生碍事,而自己身上那件昭武校尉的武职官袍也是,竟要细细去找那一枚枚隐藏在暗处的系带与暗扣。 他刚刚怒怼开一枚紧紧系着的扣子,忽听明远的身边在自己耳边响起:“师兄,师兄……三年……” 这两个字就像是一盆冷水当头淋下,种建中猛地坐正,赶紧将自己面前那个手脚都不安分的小郎君扶起。 他涨红了脸,嗫嚅着道:“对不住,小远……师兄又,唐突了你。” 明远不知自己刚才误触了哪里,此刻他一张脸上泛着可疑的酡红色,双眼迷离,望着正襟危坐的种师兄,这才一点点地冷静。 却听种建中喃喃地道歉:“小远……三年之约还未到,我们还不是……愚兄还没资格……” 明远在心里暗暗算了算:当初他与苏轼等一行南下是在五月。也就是说,他们的三年之约,还有一个月才会到期。 这卧铺马车修来就是为了方便乘客休息的,马车里的情形甚是隐秘,即使是在闹市中行进,外面也丝毫不知里面发生什么。 也就是说,种建中若是在离开汴京的道路上,直接与明远永结“秦晋之好”,也不会有人察觉。 他却为了一个还差一个月到期的誓言,生生忍住了。 明远心中忍不住要笑:天下难得有师兄这样的傻子……君子。 他明白种建中是“一诺千金重”的人,也能想到师兄为什么临阵退缩了。于是他柔声问:“师兄……你怀里揣的是什么?” 种建中脸上一红,嗫嚅着不想出声。 谁知明远又问了一句:“是不是圣旨。” 种建中立即知道自己完全想歪了,随即肃容道:“是的,我随身携带着官家给王经略的手诏。” 这份手诏极其重要,他赋予了王韶“便宜行事”之权,令王韶可以不受陕西各级官员的掣肘,独自决定熙河开边的用兵方略。 种建中很清楚,在这份手诏抵达河州的那一天,就将是王韶那个疯狂冒险计划的开始。 他作为王韶麾下立功最多的将领,竟然全盘同意王韶的这个冒险计划,并且亲自疾驰京师奏报天子。如果按照这计划执行,西军之中很可能会有一大半人埋骨在西北的莽莽群山之中…… 这也是种建中致意要坚守那三年之约的缘故。 想着那份手诏的内容,种建中肃容道: “愚兄此去,不知能否生还。怕耽误了你……” 听见这话,明远的身体仿佛全然凝固,半晌没法儿动弹。 车驾此刻已经穿过西门,进入汴京外城,向西面万胜门驶去。 虽然已出外城,街巷依旧繁华。人声、车马声、小贩的叫卖声……全都清晰地传入这座“卧铺马车”中,衬出车厢内安静得可怕。 种建中老老实实地说出了他的全部顾虑,心中忐忑,等待着明远的反应。 过了良久,明远才像一只有点黏人又有点疏离的狸奴一般,慢慢地靠过来,蹭了蹭种建中的肩,偏过头,将自己的半边面颊都贴在种建中的颈窝里。 原本种建中此来,还想要提醒一两句关于隔壁衙署的蔡京,还有弟弟信上偶尔提及的那个“萧扬”,但此刻面对明远的这张面孔,种建中都只觉得,不必说,不必说——他们的心到底是靠在一起的。 明远此刻的姿态为种建中增添了勇气。 他肩膀不敢稍动,只悄悄地从怀中抽出一份折好的信笺,塞到明远手中。 明远一见,“咦”了一声,随即坐正身体,从板壁上一个事先打好形状的木格中取出一枚烛台——是蜡烛灯台,外面还有罩着玻璃灯罩。这烛台可以牢牢固定在车厢板壁上,无论车厢怎么晃动,烛火都不会影响到车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