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说法像纸糊的灯笼,一戳就破了。 庆脆脆从小几下的箩筐中翻出一只大剪子,哗嚓声音中,那股被茉莉花香气染过的褡坎转眼便是碎片料子。 她连沾一下都觉得脏手。 “大舅母,正月时候你还说我娘家二房的庆柳没皮没脸的,上赶着给我家做妾。这才过去多久,当初被您横鼻子竖眼睛的事情,如今不也上赶着嘛。瞧瞧,为了做妾,竟连别人衣裳都偷。啧啧啧...” 这三个‘啧啧啧’简直比那些最恶心的话还管用。 朱珍珠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手指着庆脆脆就哭骂,“我做妾怎么了?总好过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比谁都笑得可亲,一口一个表妹的。 我不过是在你家里地上落了个泥脚印,怎么就不能将鞋放到屋子里,要跟个破烂件似的随手扔在灰墙根底下。” 她就看不惯庆脆脆这幅体面夫人的派头。 “都是农户人家,你瞧不起人的做派多了去了,那是外人不想说。你不就是挣了几个铜板嘛,这大房子大院子是体面,你当我瞧得上?若不是看王二麻子整天在你手底看眼色行事,我可怜他,你以为我稀得跟个酸臭人挨着。” 见这话让对面人皱起了眉头,朱珍珠更得意,“一个体力汉子罢了,也就你当个宝。就他那般克亲克眷克祖宗八辈子的天煞孤星命数,我还怕哪一天被方死呢。” 有些罪恶念头一但开了口子,便像是泄洪一般再关不住闸口。 朱珍珠的声音嘶哑又尖锐,“你孩子没了?活该!那是它活该!是它选错了人家,怎么就命不好非要挑了你们夫妻做爹娘.....松开....娘,你松开!庆脆脆,你别得意,你有再多钱又如何,这辈子你....呜呜..” 一片被遮掩住的呜呜声中,她听到了。 朱珍珠在咒她,咒她后半生富贵遮天却无儿无女,便是有了也如之前一般不得好死。 庆脆脆冷眼看她张牙舞爪,听她恶毒诅咒,只觉呼吸之间凉意呛地肺管子都疼。 她轻眨下眼睛,耳朵中嗡鸣阵阵。 屋门大开,看得见天色晦暗阴沉。 她整个人绷得死僵,从喉间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凭你也配!” 凭你面上白莲似的柔弱洁白,实则一肚子算计诡谲,也配说我如何? “你是什么东西?你连至亲血肉都算不上,也敢指点我的孩子。” 她一脚往前踏,明明需要身边人扶着才站稳,瞧着却比这屋子里谁都刚强。 “滚...你滚!这辈子你别想再踏进我这院中半步!因为...脏!” “你才脏!烂狗臭猪的脏污地界,挨边都恶心。一家恶心货,你娘...呜呜呜...你也是,后半辈子抱着三两大铜子,死了遭人掘坟.....呜呜...” “珍珠,娘求你了,快住嘴吧!” “嘎....嘎嘎....” 再看不见人了,可那些恶毒的话还在耳边萦绕。 庆脆脆只觉周遭一片空茫,逼得人喘不上气。 身边有人在握着她手说什么,庆脆脆忍着痛苦,恸哭出声,“孩子...那是我的孩子呀....她如何能说出口?...” 自孩子没了,这是她头一次宣泄嚎出来。 大夫说这样好,哭出来了,伤痛就能结痂成疤,不至于存在心里悄悄地淌血。 屋内高大的男人将嚎哭出声的妻子紧紧搂在怀中,说不出一字,襟怀都是抚慰。 屋外阴云卷积抵在天际,霍亮的电光伴随着隆隆作响,院中繁盛枝桠、砂砾、绿草随风荡在一片腥泥土气中。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