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了,“身上沾了酒气,我去换件衣裳。” 他起身往外间去了,云畔便挪到偏厅预备暮食。 厨房送了蝌蚪粉、凉饼、薤花茄儿和梅子姜,都是些爽口易克化的,她仔细将盘摆好,略等了一会儿,他从外面进来,换了一身月白的纻丝圆领袍,日夜相交的时候人在朦胧的光线里站着,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清朗端方的模样。 云畔比了比手,“公爷坐吧。” 他撩袍坐下,接了她递来的白玉箸,才想起来问她,“今日姑母来了吗?可说了什么?” 云畔脸上黯了黯,原本不打算告诉他的,却又怕将来那些人果真去叨扰他,因此将实情经过都同他说了,末了道:“江家的那些亲戚,实在让人苦恼得很,日后他们要是找到你跟前,请公爷千万别瞧我的面子赏他们脸,一应都推给我,只说不管家中事,让他们来找我就是了。” 他说好,垂着眼睫缓声道:“筹建侯府的事,若是父亲真遇见了难处,咱们也不能不闻不问。我知道一处宅子,是早前定远侯在上京的居所,后来他们举家搬到朔方去了,那宅子一直空置着,前阵子有消息说要转卖,我打发人去问一问吧,将它买下改做开国侯府,正相宜。” 他是有心要帮忙的,云畔却觉得大可不必,“我知道公爷的想头,女儿嫁了皇亲国戚,父亲连个府邸都筹建不起,丢的不单是开国侯府的脸,更是咱们公府的脸。可我心里就是不服,府邸置办好了,让他们一家子舒舒坦坦住进去,实在是便宜了他们。再说柳氏一口咬定了侯府没钱,那钱都上哪里去了?我阿娘在时商铺、田地、庄子俱是有的,除却留给我的,另剩的一半都在侯爵府,柳氏究竟当的什么家,才一年光景,竟连搬家的钱都拿不出来,再这么下去,侯府的产业怕是都要叫她造光了。” 她越说越生气,柳烟桥自然也有兄弟姊妹,她那两个兄弟如今走出去人五人六的,难道不是靠着姐姐的接济?把侯府搬空了,倒来她这里要钱,总是盯着阿娘留给她的家俬眼红,变着方儿地来算计她。 她一直是四平八稳的做派,唯独提起那个娘家就让她恼恨不已。他看着发笑,也不想惹她生气,便不再执着于插手侯府的事了,一应都由她自己看着处置吧! 云畔呢,在他面前失了仪,有些不好意思,“我往后也该仔细些,不能总为他们的事,闹得自己心神不宁。” 他点了点头,“不要为不值得的人和事动怒,亲戚存了异心,时常提防着就是了。” 这方面他很有经验,若论存异心的亲戚,他身边更是数都数不过来。既然没法子杜绝,那就只好防备,同他这么一比,云畔觉得自己那点事也不成了事,实在犯不上为那起子小人伤脑筋了。 一顿饭毕,转头望外面,浩大的余晖终于消散下去,几个女使提着灯笼,一盏盏顶上了屋檐。 太阳不见了,院子里便生出凉意来,饭后在木廊上散散,看几个仆妇持着艾草把子,在庭院边角熏蚊子。 白烟一蓬蓬,沿着墙根静静蔓延,空气里也遍布艾草的香气,放眼一看云雾暾暾,像画本子上的仙境。 只是不能久站,那些慌不择路的蚊子到处乱窜,在耳边嗡嗡地响成一片。她拿扇子拍了拍,拍不尽,只好随他返回内寝了。 洗漱过后躺在床上聊会天,云畔说:“我前几日让姚嬷嬷出去打听了一个人。” 他唔了声,“什么人?” “忠武将军金至真的妹子。”她侧过身来问他,“那位将军,你熟么?” 李臣简想了想道:“他掌平卢军,一向在青州任职,回京倒也一同赴过几回筵,不过点头之交罢了,算不上十分相熟。金至真今年也有四十多了吧,府里老将军也到了耳顺之年,夫人打听他的妹子做什么?” 云畔道:“也没什么,上回在韩相公家宴上见过她一回,听说她与丈夫和离两年多了,如今一直住在将军府上。” 剩下的话便不说了,只是笑吟吟看着他。 他立刻明白过来,“金至真与姨丈似乎有些交情,不过这件事姨母不便插手,等明日问问阿娘吧,或者索性托了宰相夫人斡旋,只要人家没有打定主意终身不嫁,应当十拿九稳。” 她喜欢地点点头,“我明日私下和母亲说,只是怕有些唐突,女儿倒替爹爹操心婚事。” 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