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回过神,忙应了声,进了上房后缚起袖子,扮出个笑脸转入了内室。 “我来得迟了,在院子里看了会儿雪,请女君恕罪。”柳氏边说,边上前跪地解下了金氏的足衣,将一双脚捧进了热水里。 金胜玉淡淡瞥了她一眼,“你倒挺有兴致,还有闲心赏雪呢。” 柳氏被她拿话噎了,心里自然不好受,但也不敢做在脸上。这段时间受的委屈反正也不只这一回了,动辄挨骂,如一日三餐般寻常,被骂得多了也就习惯了,照旧可以含着笑,问手上按压的力道合适不合适。 金胜玉依旧夹枪带棒,讥诮道:“到底细钻研过伺候人的手段,家里女使一个都不及你。你这样好的手艺,当初侍奉过县主没有?” 提起这个,柳氏心头就一阵发酸,早年县主是真没在这上头为难过她,正正经经的女君,比这填房强百倍。人真不能放在一起作比较,一旦比较上,更显出前头县主的好处来。 然而这种话说不得,柳氏道:“县主跟前有惯用的女使,不爱让生人伺候。” “其实只要伺候得好,不就一回生两回熟了么!”金胜玉笑了笑,“还是先头女君太善性了,不像我这人尖酸刻薄,苛待底下侍妾。不过你也要体谅体谅我的难处,像新纳的魏、周两位姨娘,她们都忙于侍奉郎主,只有你闲着,不传你传谁呢。家里如今不比以往,开源节流很要紧,总不能养着闲人,光吃饭不干活儿吧!” 柳氏满面通红,心里哆嗦,手也几乎忍不住要打颤。这金胜玉说话就是这么扎人心肺,但凡自己有气性点儿,早就一头碰死了,还睁着眼睛喘着气,受她这样的挖苦!可是再转念想想,三个孩子的前程都在她手里攥着,自己除了做小伏低讨好她,暂且没有别的办法。眼下最要紧一桩,就是先哄得她定下雪畔的亲事,只要雪畔觅着一个好人家,将来自己也就有了倚仗,总有熬出头的一日。 思及此,所有的愤怒都化成了隐忍,重新堆起笑道:“女君说得很是,我在院子里闲着也是闲着,能在女君跟前尽尽心,是我的福气。不瞒女君说,我如今静思己过,再想起以前的种种,真是臊得没脸活。也是女君宽宏,能容我在这宅子里有一席之地,又花那么大的心思请来教习的嬷嬷,教娘子们学习上京高门府邸中的规矩礼仪,我如今对女君真是五体投地,只要女君一句话,让我上刀山下油锅我都愿意。” 金胜玉听她满嘴跑舌头,不过寥寥一哂,要是拿她的话当真,那才是傻子呢。 不过有时候充充傻子也没什么不好,她会阳奉阴违,自己比她更会打太极,只道:“小娘子们将来是要出门做人家媳妇的,倘或不成体统,挨骂的不是你,而是我这做继母的。” 柳氏说是,“我也知道女君的难处,这么大的家业要女君掌管,上京又不像幽州,各大府邸之间人情往来,全要女君操持。好在,咱们云娘子总会帮衬着女君的,到底是一家人么。” 这时女使提了温桶来,柳氏接过水端小心翼翼往脚盆里添热水,刚把金胜玉的脚重新放回盆内,外面办事的岑嬷嬷便进来了。 岑嬷嬷到金胜玉跟前一纳福,“夫人先前问周姨娘放良的事儿,已经打听清楚了,说只要拿着文书和家主的名刺印章,上官衙改了户贯就成。” 柳氏乍听,不由一怔,心说这周氏原是忠武将军府上的女使,特意弄到这府里来勾郎主魂儿的,怎么说放良就放良了?须知良妾和婢妾有天壤之别,本来那两个也都是奴籍,大家还平起平坐,如今这么一放良,周氏岂不是立时高出自己一等来了? 心下一时五味杂陈,只恨这金氏变着法儿地来作贱自己,手上也不由用力了些。 金胜玉皱了皱眉,嘴里“哎哟”了声,忽然把脚提起来,溅了柳氏满身水,“这是哪里又得罪了姨娘,拿我这脚当面团一样地揉捏?” 柳氏吓了一跳,顾不得湿了衣裳,忙接过女使递来的巾帕包住了金胜玉的脚,讪笑道:“有两个穴位最是解乏,我想让女君试试来着……” 解乏?怕是想趁机泄愤吧! 金胜玉按捺住了脾气,冷冷一哂,转头吩咐身边女使:“把周氏的奴籍文书取来。”复又吩咐岑嬷嬷,“明日一早你就上衙门一趟,免得夜长梦多。今年上京局势多番变动,谁知道户籍令明年会不会重拟,还是趁早把事办妥,回头孩子落了地,说起来也好听些。” 柳氏的脑子还停留在周氏放良的事上,眼睛也留意着女使取文书的方向,但听见金胜玉的后半句话,人都呆住了,讶然问:“女君刚才说……周氏有喜了?” 金胜玉说是啊,“她两个月没来月事了,下半晌人忽然发晕,传了郎中来请脉,说是已经怀上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