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和皇后不便说,不能将官家用意泄露出去,一是怕隔墙有耳,二也担心人心思变,因此便紧紧捂着,直到现在。 官家望向殿外黑洞洞的天,城中燃放爆竹的最鼎盛时期已经过了,现在偶而响起的砰砰声,全是那些错过了时机,或是不愿意凑热闹抢财神的。孤零零的爆竹蹿到天上,咚地一声拦腰炸开,好像也有一种悲壮的美感。 将近子时了,宫人端着糍团进来,皇后想搀他起来用两个,他摇头叫免了。 “这些粘腻的东西,近来愈发克化不动,明早还要吃汤团,留着胃口明早消磨吧!”官家说着,转过身去侧躺着,那略显臃肿的背影,已经有了垂垂的老态。 皇后暗暗叹了口气,她还有太后和一众嫔妃要应付,便命宫人放下了帐幔,从福宁殿退出来,往庆寿宫去了。 *** 转天就是初一日,昨晚的团圆饭因少了两个人,确实食不知味。换了往年,正月头一日,女眷们便开始走动拜年,但今年家中不便,王妃没了出门的兴致。那些往年来往很密切的亲友也大不如以前,不过打发下人送些点心果子,就表示已经来往过了。 太夫人病略好了些,趁着日光大好,走出了屋子。廊庑下也能晒到太阳,便让女使搬了圈椅来,在廊子底下坐着。家里冷清,有些凄凄惨惨地,王妃和惠存陪太夫人同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心里实则欢喜不起来,大家都没什么精神头的样子。 太夫人望着广袤的天宇长出一口气,“人人懂得趋吉避凶,如今那些人绕开了咱们的门头走,倒也好,免得扮起笑脸来,迎那些不实心的人。” 王妃说是,目光调转过来,望了惠存一眼,“就是这么下去,怕会耽误了我们惠儿。过年十七了,搁在寻常人家,就是不出阁,也已经许定了人家。” 惠存不太愿意说起自己的亲事,动辄会拿耿家来反比,“要是和耿家结了亲,像那等见风使舵的小人,一定不许我回来,到时候只有祖母和母亲两个人过年,愈发冷清。” 太夫人说还是算了吧,“我宁愿惠儿在家一辈子,也不会让孩子嫁进那样畜牲不如的人家。” 正说着,门上婆子进来通传,说舒国公夫人、娘子及亲家侯爵夫人来了。 王妃一听忙站起身,带着惠存出去相迎,等把人都迎进了花厅,安排大家落了座,奉了茶,才不无感慨道:“现今来的都是贴着心的至亲,平常那些满嘴漂亮话的,一个都不走动了。这样也好,日久见人心么,将来就是我们忌浮能起复,想必也不用来往了。” 金胜玉顺嘴应了两句,“不来便不来吧,也免得登门瞧热闹。”顿了顿复问,“那陈国公府呢?可有什么表示吗?” 王妃道:“昨日下半晌,陈国公夫人还亲自来送年货呢。她是个周到人,眼下有了身子,这么大冷的天两府之间奔波,我谢过了她,让她好好在家养胎,不必记挂我们这里了。这两日禁中没什么消息,角门子那头也没什么动向,说不上来是好还是坏。” 明夫人道:“想是正过年,朝中各项事务都停顿下来了。我们公爷使了人疏通大理寺和审刑院,两头都没有切实的消息传回来,可也是怪了。我想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的,换了真要问罪的,卷宗堆得那么老高,底下人还能不知道?独独是忌浮,提审画押都直入禁中,外人是半点不知情的。” “官家亲自过问,阿娘,没准儿也是好事。”惠存坐在一旁轻声道,“好与不好只有官家一个人知道,官家心里怎么想,暂且不论,但隔了好几日都没有再发作,想来已经不要紧了。” 明夫人听她温言煦语同王妃说话,加上得知她这阵子也挑起家里的大梁来,因此很对这位郡主刮目相看。 “郡主说得是。”明夫人望了她一眼,复冲王妃笑道,“今日是大年初一,心里往好处想,往后自然越过越顺利。不过这阵子府上忙,太夫人和殿下又病了两日,倒是难为郡主,为哥哥的事来回奔波,向序回来都同我说了。” 王妃含笑说是,一面捋捋惠存的头发道:“养儿千日,用儿一时,我们惠存长大了。” 惠存赧然笑了笑,对明夫人道:“我也很感激大哥哥呢,那回往角门子上送东西,要不是他,我恐怕连食盒都送不进去。” 明夫人嗐了声道:“你是闺阁女孩儿,哪里能同那些粗人打交道!反正向序这程子不忙,若是有什么差遣,你只管打发人来传话就是了。” 这样的话,似乎有些隐喻在里头,但各自都不曾点破,就是客套地招呼着吃茶,用点心。 金胜玉偏过头来问梅芬:“梅娘子大婚就在眼前了吧?” 梅芬腼腆地嗳了声。 还是明夫人接了话,“原是定在腊月廿二,立春这日的,但如今忌浮和巳巳都不在家,她整日间心不在焉地,赵郎子见了,说自己也是得益于忌浮才调回上京的,因此把日子往后挪了挪。”m.XiapE.coM